从世界冠军到投行精英 孙晋不惑之年活出两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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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第46届大阪世乒赛，孙晋搭档刘国梁获得混双季军。

　　没有热闹的聚会，没有开心的出游，在这个冬春之交过生日的人或许都有些遗憾。3月13日，孙晋在这样的平静中迎来了自己的“不惑元年”。相对于她40年的精彩人生来说，反而是这样一段有时间在家相夫教子的日子，才是生命中难得的偷闲片段。


　　孙晋的朋友圈里几乎清一色的中金公司动态，“中金公司”四个字在中国资本市场上如雷贯耳，它是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的投资银行，聚集着一批国际化、专业化的投行精英。这样一块业内高地，似乎和“前乒乓球世界冠军”这几个字很难联系到一起，但孙晋已经在这里摸爬滚打了12年，并且迎来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在这些朋友圈里，依稀还有乒乓球的影子。釜山世乒赛宣布延期的那天，孙晋转发了本刊微信公众号的这条快讯，她说1999年南斯拉夫世乒赛在战火中改期易地，正是她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的那一次，转眼间已经过去20余年。孙晋身上关于乒乓球的标签和光芒早已渐渐淡去，如今的她很满足于人们在介绍时不再称她“世界冠军孙晋”，而是“中金公司孙总”，因为这证明她靠着12年的努力，终于实现了“活出两种人生”的心愿。


　　一个“穿西服当白领”的梦想


　　相对于其他曾经的或现役的国手来说，孙晋的乒乓生涯有些短。从1993年进入国青队，到2002年退役，短短9年的国手生涯留给孙晋两个世乒赛团体冠军和奥运会女双亚军的荣誉，也留给了她因伤退役时满心的遗憾。


　　“40岁了，记忆里最惨的就是2001年，黑色的”。那一年，孙晋的肩伤严重，手术过后，每天要去医院做康复，没法进行训练，在竞争异常严酷的国家队，“一下子就掉队了”。孙晋的性格是做任何决定都当机立断，因为看到了自己因伤和主力甚至年轻后备力量之间产生的差距，她没和家人商量，就毅然决定退役，“因为这个，我爸很长时间都没跟我说话，而且再也不看乒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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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第46届大阪世乒赛，孙晋获得女团冠军

　　其实孙晋自己的内心又何尝没有失落，毕竟22岁的她还很年轻。离开国家队的她选择了走进校园，去北大报到的那天，在欢天喜地的新生里，孙晋显得格外扎眼——一只胳膊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单手扶把骑着一辆自行车，满脸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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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晋研究生毕业时与时任北大校长许智宏合影

　　一次“被逼而来”的面试


　　孙晋说，她的人生中遇到了太多的贵人，没有他们的帮助，就没有今天的孙晋，“做手术那年，教练队友们都忙着训练比赛，没人有时间关注我，是徐（寅生）主任总是嘘寒问暖，还帮我找了大夫做康复。有一天从徐主任家出来，外面刮着沙尘暴，我的胳膊没法穿外衣，只能披着，徐主任一边帮我把外套套好，一边叮嘱我别着凉，这个动作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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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主任的关心令孙晋终身难忘

　　让孙晋忘不了的还有北大的几位老师，有把她带进北大、当时的经院院长、如今的人大校长“男刘伟”，有经常叫她到家里吃住的北大岳素兰副校长，还有“逼着”她去中金公司面试的国际关系学院贾庆国院长。2008年是孙晋研究生毕业的年份，2007年的时候，学生们都开始忙着找工作。中金公司（CICC）作为国内顶级投行，是当时很多金融专业毕业生择业的终极梦想，学生们都希望能得到老师的推荐。贾庆国认定孙晋是合适人选，“贾老师找了我三次，我都没有意向”。那时候的孙晋打着联赛，有着不菲的收入，还计划去香港继续打球和工作，安逸的生活仿佛一眼就望到了头，“最后实在是不忍辜负贾老师的热心，抱着打酱油的心态去面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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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岳素兰副校长与孙晋情同母女

　　去面试那天，穿着牛仔裤站在国贸写字楼下的孙晋发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她赶紧给联系面试的人打了个电话：“我问她就穿牛仔裤上去行不行，她说当然不行呀！”孙晋连忙在楼下的商城里买了身西装和高跟鞋，换上一身从来没试过的行头，才敢上了楼。“那双高跟鞋只穿过那一次，现在还摆在我家鞋柜里，鞋跟太高了”。


　　孙晋要见的是中金公司业务支持协调部的“Head”——冯丹云，中国第一代资深投资银行家，一位优雅、睿智的女士。抱着“给老师一个面子”而来的孙晋，压根儿没想过得到这份工作，当冯总问她接下来的打算时，孙晋如实回答：“去德国把合同里剩下的联赛打完，然后去香港打球做兼职。”这个看似没睬中金公司的回答，反而让冯总对她充满了兴趣。冯总只跟孙晋聊了十几分钟，然后说了一句改变孙晋一辈子的话：“你别走了，我锁定要你了。”这句话被孙晋形容为命运的转折点，“她就像那个扳铁道的人，当我走到她面前，她扳了下道岔，我的人生就此切换了轨道”。


　　就这样被录用的孙晋有点发懵，她突然觉得冯总的爽快劲儿像极了打球时候的教练，当年那个“穿西服，当白领”的愿望又清晰了起来。再一次，没有和家里人商量，孙晋就拍板了自己的未来，“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我就决定来了，像着了魔一样”。就这样，孙晋放弃了德国俱乐部的合约，拒绝了国内三家俱乐部的邀请，也不再想去香港的事，一头闯进了未知的世界。“入职以后才发现，自己被清零了。18年的工龄、解放军个人一等功等诸多荣誉在定职的时候都没有体现，我成了真正的CICC BABY”。就这样，一个国内外俱乐部抢着要、年收入过百万的“香饽饽”，稀里糊涂地成了投行“小白”。


　　一段反反复复的迷茫


　　退役之后的运动员，有转型不再从事体育项目的，但转得如此彻底，并且真正从最底层员工开始做起的，孙晋算是个案。尽管有着北京大学的招牌，又拿着硕士学位，但孙晋深知因为打球而缺失了很多校园时光的自己，跟身边那些从小当学霸、练就一身专长的高材生们有着不小的差距，她知道唯有加倍努力才能让自己不掉队。“工作一开始做着很吃力，比如翻译一篇国外的财经新闻，别人半小时就翻完了，我得大半天；同样是加班，同事前半夜就能干完，我得干到凌晨2点。最初那两年，我的周末基本都是在办公室过的”。“现在想想，中国乒乓球队留给我最宝贵的资产就是不怕困难、勇于拼搏的心境，因为经历了国家队9年的摸爬滚打、无数世界大赛的磨炼，我才能走到现在。在现实工作中，我会随时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我总是习惯告诉自己沉下心、别慌张，想办法去解决它。”孙晋说，“很庆幸自己被国家队练出来了。”


　　比基础差更让孙晋觉得不适应的，是从众星捧月的国乒主力到职场中一个“Junior员工”之间的落差。“在球队的时候都是别人为我们服务，我们很多时候连句谢谢都想不起来说，充满优越感。刚到公司的时候，帮人按一下电梯、倒杯水我都觉得是件非常为难的事。打球时我的唯一目标就是赢球，胜者为王，唯我独尊。但在公司里，我的大部分工作都是支持业务部门，需要服从领导、配合同事，刚开始非常不适应”。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天天做着琐碎、基础的事情，放弃了打球的优厚待遇，到底值不值？孙晋很多次这样问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再努力，她也找不到工作的感觉，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别人感觉我不属于这个圈子，我自己也不认同自己是这个圈子的人”。


　　但是孙晋又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同样是走出校园来到职场，其他人都是刚刚进入社会，待人接物要一点点学习，而孙晋却早已吃过别人想不到的苦，也经历过人生的高光时刻，她的朋友圈也比周围许多人大得多。从零开始的孙晋拿出了运动员所特有的狠劲和韧劲，再凭着运动员生涯时期积累的各方领导的包容与信任，从孙晋到孙老师，再到孙总，她的职业晋升道路上，出现了令人羡慕的加速度。


　　然而当手头的一切都已经理得很顺的时候，孙晋又开始感受到新的迷茫，此时距离她走入职场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事业上的瓶颈成了她新的烦恼。“大概也是当运动员留下的‘后遗症’，新鲜感过去了，感觉工作中没有了新的刺激。每天很忙，但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为了什么，很多次想过要放弃”。


　　一次脱胎换骨的身份转变


　　2014年，孙晋经历过了几次事业上的迷茫，也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重新站在这个金领云集的写字楼里，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重生：“我突然明白了，之前内心有那么多纠结，是因为我始终还没有忘掉我运动员的身份，没有真正融入这个圈子。生完孩子，终于知道自己必须和过去说再见了。”如果说之前的几年，孙晋是抱着尝试一下当白领的心态在工作，之后这五年，她是真的和自己较上了劲，“如果不逼着自己再往前进一步，就真的白来了。


　　渐渐地，同事们在向客户介绍孙晋的时候，不再冠以“世界冠军”的头衔，而是直接报上“中金公司孙总”的名号，这个新的身份终于和她28岁来到公司之前那个“乒乓球世界冠军”一样得到了认可，甚至变得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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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晋与刘晴川（左二）和其他工作伙伴在公司年会上合影

　　一段受益终身的经历


　　在一次中金公司与卢森堡证券交易所的战略合作签署仪式上，孙晋意外发现卢方的驻上海总领事、驻华商务参赞曾经是一名游泳运动员；更巧的是，他和孙晋都曾经参加过悉尼奥运会。两人一见如故，迅速打开了话匣子，从游泳到乒乓球，从悉尼奥运会到卢森堡的“国宝”倪夏莲……这个场景给了刘晴川极大的触动：“大家在一起工作到已经忘了孙晋的运动员身份，这一次‘闪回’很奇妙，从来没有人能从这样的角度帮助我们和合作方建立如此独特的联系。”


　　无独有偶，在一次与白俄罗斯财政部长的会议上，因为知道这位财长特别喜欢马龙，孙晋特意去找了一块马龙签名的球拍准备送给客人。就在会议开得昏昏欲睡时，孙晋拿着球拍进来了，白俄罗斯财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马上和孙晋聊得火热，其他人全部插不上话了，“他来中国访问，参加所有会议都要讲一遍中白产业园，再不聊点新鲜的，真要睡着了”。孙晋对乒乓球生涯的感恩，不仅仅是因为获得了超乎常人的意志品质和强大的消化、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有这些潜移默化中为她助力的积累，“我一直期待能活出另一种人生，真的来到这里才发现，第一个人生给予自己的烙印，其实是无法忘怀的”。


　　走入职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孙晋都在羡慕别人退役后的生活，她总喜欢和人念叨，谁谁谁退役之后当了领导、做了生意、继续打球赚钱、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没有一个人选择她这么难的一条路。当年，孙晋的一位领导在她入职时跟她讲：“你选择到中金工作，是需要勇气的。”十多年过去了，有同事对她说：“现在轮到之前的队友们来羡慕你了，因为你在另一个战场上也做到了顶尖部分。”12年的职场闯荡，孙晋的感悟是，无论哪个职业，要做到极致，道理是相通的。“中金以人为本、以国为怀、勤奋专业、积极进取的文化为每个员工提供了最好的平台。在中金，运动员的身份并没有限制我的个人发展，公司提供的平台让我能够尽我所能发挥自身所长，为公司创造价值。周围的同事个个都是精英，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和优秀运动员一样的优良品质：坚韧执着、不断创新、勇于突破，大家通力协作把不可能的事做成功，这一点和中国乒乓队的步调太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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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部门同事一起参加公益竞走活动

　　孙晋：1980年3月出生，6岁开始打球，1990年进入八一队，1993年进入国家青年队，1996年进入国家队。曾获得第45届、46届世乒赛女团冠军，悉尼奥运会女双亚军。2002年因伤退役，进入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读书。2008年研究生毕业，进入中国国际金融股份有限公司（CICC）工作，现任该公司业务支持协调部执行总经理。

那个照片真的很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