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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旧事

夏天的小熊 2012-1-5 10:07:00
内心摆渡
  
  我想只能独自用力。
  如果没有其它更坚实有力的依靠。而任何依靠都是需索回报的付出。
  那个能给我想要的生活的人还没出现。等了多年,一直未曾出现。我和许多似乎走不出青春期的寻常女子一样,等过,躁动却是不甘。
  恍然无着,亟需印证。
  尽管有怀疑。而我始终未弄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虽然一直一直急切地想要,并要着。
  时间停留在生命如此繁盛的时期,并不自知。只是用最初盲目的爱的狂潮温暖自己,有如短暂的麻醉。
  看到自己带着潋滟的青春印迹的容颜是在他的眼神里。一切来得似乎迅猛和剧烈,而表象平和。他又让我看到并思索那个问题,我到底要什么?这思考在他之前早已存在,只是静默沉底,像鱼,游动在属于自己的天地。不是生活的主流。
  生活纳入了惯性便不再需要精神之上的反观和映照。大多数时候,这种映照带来问题,故小心躲开。而一旦看到就是动荡,不可遏制地摧毁般的力量。
  终是要唤醒,终是要遇见,终是要交会,终是要撕裂,终是要欠缺。
  不早不晚不浓不淡不近不远的尺度如何求得?
  分合之间看到自我,借由他我得以反复验证:寻的要的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爱情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自我?我能给的又是什么?
  他亦借由我完满自己,只是比我理性觉醒,历经打磨与生活交锋后给自己看清一条宁心的路。
  他认同我平实本真的单纯,骨子里的诗性唯美在剔去琐碎生活细节后定格成他心中想要的样子。在他面前我亦小心藏起了自己对生活的真实期待。
  只是如此贪恋爱,纯粹完美的爱。
  我无法对他说,我要什么,哪怕是在最爱的时候。单纯地需索着很多很多爱。对此,他亦能给,真心地给。
  一直都活在对自己的确定中,太需要时间。看清自己作为寻常女子的对生活不能免俗的要求。丰裕的物质,丰盛的生活。只是爱,不是可以随便需索,无人能这样给,无人可以给得起。
  爱对我重要如许,终于自知。
  亦是矛盾。自由,爱,丰盛地活。什么样的容器可以承载?一个特定时空中特定的人?没有人能给得起这样的矛盾,太过奢侈,注定无法被悦纳,所以不必说出,盛在心的深处,并且对自己渐渐坚定。
  无法拥有全部,某种完满在现实中显得脆弱,这是真相。无法依赖某个人。但是可以在关照与印证的途中与之相互交付,当时当下彼此手心里能给的爱与恩慈。甚至要竭尽全力地感召,奔赴,需索,给予,回应,毫无悔改,摊开手心坦然交付没有计较没有顾虑,以此来活过,以此来记得。
  日光之下,很多时候,我们与一件事一个人的情缘是错落稀薄的。即使珍惜,即使不舍。
  我们也许曾要一次繁盛丰厚的精神晚餐,可终究得来的却是彼此之间短暂的相认,一刹的纠缠。
  没有诺言与永远,缘尽消失,没有承担,倾空手心,长及此生。
  世事没有圆满。短暂是圆满,缘尽至此亦是圆满的。
  
  蓝色理想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以倾斜的姿势冲上了天,沐和感到一阵同样巨大的眩晕。她用双手掩住了脸。飞机的攀升过程迅捷而有力,只一会就恢复了平稳。
  夜色茫茫,将要离开的城市灯火璀璨。这一切在飞机起飞前就被沐和用遮挡窗关在了视线以外。她腰背挺直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掩面没有放开。
  “你不舒服吗?”
  “是不是不舒服?”
  “小姐,请给她杯水。不要果汁,开水。”
  沐和感到手臂被轻轻触碰,惊醒似地放开手,她看到了身旁的男子。
  “喝口热水,会好的。”
  男子已近中年。下巴青青,有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眼神直接地看着沐和。
  “你跟我说话?”
  “是的。你晕机?”男子用的是礼貌分寸的关切语气。他给沐和递上一张名片。
  “陈允赞。律师。”沐和扫了一眼把它捏在手心。
  “能够请问小姐名姓?”
  “苏沐和。”
  沐和是性情炽烈纯然,外表淡漠的女子。没有和陌生人肆意交谈的习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好奇也不对他人轻易产生愿望。
  一路飞行沐和一直闭目养神。脸色平淡至静。男子不时侧身望她。有时只看一眼,仿佛关照身边带着的小孩。有时目光停留很久,不动声色,面部表情甚至渐渐凝重和思考。
  她一身本白镂空的线织上衣,灰色麻布裤,平底凉鞋。长直发靠在椅背上稍显凌乱。脸上一点化妆也无。清淡素净得没了存在感。
  飞机在四个小时的飞行之后到达终点,一座庞大的北方城市。
  旅客纷纷被空中小姐亮悦的播音吵醒。拉开机窗档板,一片宽广密集的灯火像突然降临的神旨,越来越耀目越来越迫近,辉煌盛大,毫无遮拦地凸显在夜色中。
  这片灯火如此突如其来,无端触目惊心。仿佛决意要把人的眼睛戳伤。
  飞机已经完成速降进入快速平稳的滑翔阶段,就要着陆了。
  沐和又一次以手捂住脸。紧紧地捂住。
  “苏小姐,苏?”男子果断地挑出沐和的旅行箱,提起来,又高声喊了三次沐和的名字,示意她该下机了。机舱里他俩已是最后的乘客。
  “你去哪里?我送你。”男子一直热情有礼。
  “不必了。再见。”沐和淡淡的点了个头,对男子露出干净明亮的微笑,随即转身离开。
  那双眼睛一直目送着沐和,看她走去了很远,在接机的人群中忽隐忽现,身形显得单薄,有点飘忽。
  一个着白衬衣的男子接过了沐和手中的行李,用另一只手拉起沐和,沐和进了男子的黑色“现代”,消失在北方夜色里。
  这座城市太过庞大,凌晨时分依然噪音滞重。律师一直望着沐和消失的方向,嘴巴紧闭,仿佛有着奇怪的不能为人所道的心事。
  城市之大邂逅或者遗忘一个人是轻易的。沐和心里装着的人是盈岸,这个将沐和身心贯彻的人。
  汽车在外环高速上疾驶。沐和平静地坐在盈岸的身边。盈岸不断用眼角的余光看沐和,笑意荡漾在脸上。
  他们是分别多时的彼此了,在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沐和一个人端着水杯凝望生活其中的城市时心里隐隐挂牵的那个人一直是盈岸。盈岸出现在早起的第一个记忆影象里,出现在繁杂事物的间歇里,出现在心事翻涌的瞬间,甚至是入睡前短暂的浅梦里。
  沐和觉得盈岸是一个于自己无比亲爱的男人。跨过了长长的想念,相聚的这一刻就在眼前了,他们如此贴近了,却没了真实感。沐和转眼看盈岸,仔细地审视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记忆里,那么烫贴那么渴望的一张脸。
  盈岸很快感觉到这种凝视。他转过脸来回应,却看到沐和惊奇无着的眼神,疼痛般的表情。
  “你怎么了?那么苍白,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没有。”
  盈岸骤然刹下车,太过急促太过用力,沐和惊叫一声却被盈岸紧紧搂住,完全占有般地没头没脑覆盖。如此贴近吞没意识,似把人刹那间甩进梦里,一下子甩得很疼很远,却是熟悉的梦境。
  近是一刹,远才是恒久。明白这个完全是后来的事。
  盈岸对沐和的爱恋是全面、疯狂、占有式的。闭上眼,盈岸这个名字充满理性光芒浮现在沐和脑海里,依旧是那袭白衬衣,那个短至板寸的平头。干净,利落,洒脱,没有任何犹豫,亦不带任何阴影。
  而他们在一起时完全没有平静相对。年年月月的大把时间里属于他们的竟是那么卑微渺少的几天。曾在彼此灵魂里翻涌的爱在靠近时只剩下了一个出口。
  他们紧紧抓住对方,似两个掉入深水的孩子,视对方是唯一救命的稻草。抓住,盈岸想抓住的是永远,沐和能拥有的却是当下。当时的他们并不自知,只是紧紧抓着对方,却在彼此的惯性轨道间顺流滑行,乘着快乐的翅膀。
  盈岸像他曾无数次承诺过的那样,用他整个的身心全力以赴地去给沐和快乐,甚至不知如何才能让她更快乐。他的投入和忘我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世界消失,甚至肉体也在欢愉的汗水里蒸腾化烟,袅袅飞走。
盈岸说:“你爱我吗?”
  沐和道:“爱。”
  “那么嫁给我吧。”
  “好。”
  “你有一个月时间准备嫁给我。够不够多?”
  “太多了。”
  “我要一个月以后的你。”
  沐和微笑未语。
  盈岸从脖子里摘下旧玉牌,放到沐和手心里,“从小我就戴着它,不知何故。它跟随了我多年一直不离身。虽然我不迷信,但我相信是它一直护佑我,它是有灵性的。不在你身边的日子,现在让它守护你。”盈岸把已经暗旧的红丝线一圈一圈缠在沐和手腕上。
  玉牌发出凉润的光泽。的确是个寄托深重的旧物。
  
  时光遗落
  
  日复一日生生不息的城市。无目的的潮水一次次涌来。覆盖。瞬间占领。尽数抹去。重复着巨大的无情。
  盈岸不在身边的日子,沐和时常觉得自己是这巨大空间里逐渐萎缩变小的虫类。独自出行,独自吃饭,独自用力。感觉寂寞就主动去接近人群。
  超市。被丰沛的物质包裹感觉到坚实的温暖。沐和喜欢流连其间,看那些半成品。留有别人手指抚摩过的痕迹。
  去了败叶的生菜。剔了骨的猪肉。刮掉鳞并且洗净的鱼。精挑后装袋的红枣。它们被成堆码齐后排放在货架上。贴上了价码。物质和金钱的等价交换发生得如此迅疾又再自然不过。
  蜂蜜。苹果。橙子。草莓。柠檬。香蕉。牛奶。切片面包。沙拉酱。红枣。话梅。湿巾。牙膏。化妆棉。洗发水。卫生纸。垃圾袋。玻璃相框。柔顺剂。台布。威士忌杯。皮面笔记本。铅笔。卡纸。林林总总。
  这许多东西又有多少是生活必需品。只是物质带来坚实的填补。
  沐和发现这许多东西离开了购物车以后怎么拿回家成了问题。她像一只被迫暴露了秘密的过冬动物般不知所措的守护着这堆物质。毫无办法。
  沐和最后想到的也是唯一的办法。把大堆东西先寄存到储物处。再出去叫车。她像许多单身又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一样。独自打理自己。一切。
  袋子里的水果发出复杂的清香。使人耳鼻灵敏的好闻味道。食物的分量让手臂不断下沉。
  手机响。沐和腾不出手来接。许久没有这样响过。嘤嘤地回旋喜欢的西班牙舞曲。响了有三分钟。打电话的是个坚韧的人。
  “喂?”
  “我看见你了。”
  “站着别动。”
  “放下手中的东西。”
  “别动。”
  “乖!”
  “我在走向你。”
  “看见我了吗?苏?”
  站在沐和面前着灰恤衫的男子似曾相识。
  “我们又遇见了。见到你真高兴啊!”
  (他为何要这么说?)
  “不要这样看着我呀。我是陈允赞。想不起来?”
  沐和侧着头看他。
  “上车吧。看样子你买了不少东西。我来拎。”
  沐和和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东西一起上了陈允赞的车。白色“凌志”。东西将后坐悉数堆满。陈大为惊讶。
  “你买这么多东西要回去开宴会吗?”
  “不。就我自己。”
  “家住哪里?怎么走?”
  “一直往前。”
  “要不要转弯?”
  “恩,侧过去。对。”
  “左转。左。右。往后开。”
  “倒。再倒一点。左。”
  “呵呵。照你这指挥法我早晚成警察叔叔的追杀对象。”
  “怎么,你不高兴?我说的不对吗?”
  “丫头!送你回家,自然是你说的对!”
  “那不就好了。”
  “到了。我下。”
  “东西。我替你送上楼?”
  “你就住这儿?我上去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为什么?”
  “呵。傻丫头。你是第一个对我请吃饭问为什么的人。我对你很有兴趣知道吗?”
  “就因为我问你为什么?”
  这一次陈没有回答。他也学沐和侧着头,带着奇怪的挑衅表情看着她。
  “我,还是不去了。”好一会沐和才说,“我累。”
  “那…我背你走!”
  “你!”
  “不信我?觉得我像流氓无赖?”
  “哈。”沐和许久没有发出如此清脆流利的笑声。
  “行,你试试。”沐和突然有了小女孩般稚气的鬼点子。
  “你若背得起我,就跟你去吃饭。否则就不。”
  “小丫头!”陈没有背过身弯下腰。他信心十足地直接把沐和像孩子那样拦腰扛起。他动作如此之快,沐和甚至没来得及用力让自己变重。
  沐和在陈的怀里成了一片春天里迅速蹿生的树叶,轻轻盈盈。光亮多汁。
  陈仰着脸带着胜利而满足的微笑看沐和。沐和却奇异地从这笑容里看到了审视、赞美、迷惑和刹那的迟疑。
  回望往事的时刻,这在当时仿佛自然而然发生的一幕在无意间给了沐和一个潜在的暗示。时光在那一刻往前流转许多年。
  童年。父亲的抚摩像发生在记忆里的定格画面一闪而过。沐和感受到的是一种真切的温暖。从心底生发。通过血管一流到底。
  父亲。家。远离了沐和的陌生字眼。母亲从小就这样告诉沐和,你是妈妈一个人的。没有父亲。从没。妈妈是缔造你生命的全部。你的血管里从未流淌一个男人的血。不要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沐和不信。小时候,沐和不懂。稍大一些,她把这理解成母亲的恨意。对于那个也许爱过母亲,让母亲怀孕,又独自生下孩子,诸多艰辛照看至成人。多年来自己却心安理得不和母亲有任何联系,不管不顾的男人。沐和理解母亲的恨。那是应该。
  因为母亲对此矢口不提。事实上,她从未在沐和面前有任何抱怨。没有。沐和太习以为常了。所以关于母亲是否“恨”父亲其实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沐和的思维一到关于父亲的疑问点上就会自动停止。她同样已习惯对此不去追究。
  有父亲还是没有。在沐和的生活里引退成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它从来就在那儿。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与沐和的生活并存,并不发生冲突。
  
  不知火舞
  
  陈允赞对苏沐和着迷。
  飞机上沐和拎一只墨绿色手提箱,一身白棉线衣打扮素净直接向陈身旁的座位走来时,那一刹带着奇怪晕眩的惊艳和一个强烈的潜在暗示。在那仿佛未知的当下,一切早已注定。
陈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直接,越来越密集地寻找沐和。他每天给沐和电话。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
  沐和冷静异常。也许陈从一开始就是把沐和置于性别角色里看待。一个清醇甘美的女子。带着些微的不知所措,走在凡常世间身上却绝少尘烟味道。因其利落清透而格外让人怜惜。
  然而认同这种美的人并不是多数。要爱这样一个女子,自是要有一颗平淡开悟,欢喜悦纳的心。
  陈的追随会和爱有关?沐和断断不敢相信。
  沐和开始稀散淡漠地赴一些陈莫名的邀约。地点多在一个酒店的顶层餐厅。陈一律先和沐和一起用餐,然后问沐和去喝茶还是跳舞。沐和都是缄口不言,看着陈,等他拿主意。
  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热闹?”
  沐和就顺着说,“是的。”
  陈又说,“我亦觉着,你不属于欢场。”
  沐和就笑笑。
  陈说,“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听到你喜欢的音乐。”
  沐和说,“好。”
  是“蔷薇园”。一个英国来的独身女子独自投资设计并且打理的一个酒吧。
  沐和以前一直是这儿的常客。老板娘,那个叫露西的女子对沐和已经异常熟悉。两人也颇有缘分,第一次在店里邂逅就聊到忘乎所以。凌晨时分开始冷落,客人都陆续走空谁都没发觉。只剩他们彼此都喜欢的大提琴《蝴蝶》的旋律兀自流淌,低徊处嗡嘤不绝,如泣如诉。两人那时其实已是喝得烂醉,但眼眸都凝注分明,清澈到底。
  沐和忽然对陈提出,不如去别处。在她和露西之间,陈是太突兀的介入者,似是不妥。但沐和不解释。只说,隔壁“1960”如何?
  随便。你喜欢就去。
  一进门,即刻被扑头盖脸的电子音乐全面网罗。震耳欲聋。沐和分辨了好久,是U2的一首老歌ALittlewhild。可就是不明白何以能放得那么激荡心胸的恣肆。
  陈望了望沐和,表情有些匪夷所思。
  激烈的音乐吞没所有思想,冲垮一切暗障。酒吧里到处可见决堤的情绪在任意涂抹,放任搁置。有男人动物般粗重的吼叫,夹杂女人受伤般喑哑的叫喊。
  一个穿着黑色蕾丝抹胸的细长女子爬到小演出台旁的木头音箱上,跳一种极其迷狂的舞蹈。她一个人跳得似乎并不过瘾,又拉了两个年轻的长发男子上去,在又窄又硬的音箱上蹦个不住。
  沐和一把抓住陈外套的衣襟,“咱们跳舞吧!”
  陈的眼中被激出亮决的光。他抱起沐和,突然间弃掉自我的束缚,进入了玄妙轻盈的境地。在挤挤碰碰的人中放肆摇摆。
  沐和伏在陈的肩上,继而又被甩开,她仰头大笑,长发在人的缝隙里乱飞。
  凌晨时分,这热腾腾的气氛有增无减。
  陈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沐和笑问,你累了?
  不。陈抓住沐和的手臂把她靠向自己。他盯着沐和,肆无忌惮的。他似乎想干什么,或者有话要说。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沐和看到他嘴角的纹路在心里迅速的比对着,这是否就是法令纹。
  他终于没有开口。而这一刹,彼此心里都已千回百转。
  
  橘色月光
  
  因为想一个人而寂寞,因为爱一个人而温柔
  因为有一个梦而执着,因为等一个人而折磨
  因为想一个人而解脱,因为爱一个人而宽容
  因为有一个梦而放纵,因为等一个人而漂泊
  走出酒吧的时候,整条街都已空旷至静。是日与夜交接的凌晨时分。天色近乎纯正的黑了,路灯发出氤氲的光。下起了大雨。
  沐和脚步趔趄,招手叫出租。陈奋力拉扯。
  “跟我走!”
  “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至少此刻让我送你回家。”
  沐和冷静下来,“不,不需要。回家我认识路。”
  “我知道,可是你已喝醉。”
  “我心分明。今天就到此吧。”沐和独自坐上出租车,关上车门,车子启动。灯火开始迷蒙亦或雨下得太大,陈允赞以及他意味深长的嘴角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在黑暗中摸索了钥匙打开房门,出门之前忘记了关灯,橘黄的暖洋洋的光漫溢满房。窗外雨声均匀。
  木头书桌上放着一本阅读中的书,养在清水里的栀子已经弥散开到荼靡的气息。闭上眼,淅沥雨下,却真是思绪分明。沐和以为陈允赞的脸会在这一刻浮现,以及种种纠结的疑虑和一个可供安慰的答案。
  但是没有。没有陈的一切。沐和随手翻开笔记本,有密密麻麻的记录,都是即兴的文字,在阅读的时候只要喜欢的都顺手记下来,用了各种类型随手可得到的笔。有一段是关于敦煌石窟的文字,旁边画了简单的线路图:
  敦煌石窟包括敦煌莫高窟、西千佛洞、安西榆林窟共552个,有历代壁画五万多平方米,是我国也是世界壁画最多的石窟群,内容甚丰。敦煌壁画是敦煌艺术的主要组成部分,规模巨大,所含丰富,技艺精湛。五万多平方米的壁画大体可分为以下几类:
  一、佛像画。作为宗教艺术来说,它是壁画的主要部分,其中包括各种佛像------三世佛、七世佛、释迦、多宝佛、贤劫千佛等;各种菩萨------文殊、普贤、观音、势至等;天龙八部------天王、龙王、夜叉、飞天、阿修罗、迦楼罗(金翅鸟王)、紧那罗(乐天)、大蟒神等等。这些佛像大都画在说法图中。仅莫高窟壁画中的说法图就有933幅,各种神态各异的佛像12208身。
  二、经变画利用绘画、文学等艺术形式,通俗易懂地表现深奥的佛教经典称之为"经变"。用绘画的手法表现经典内容者叫"变相",即经变画;用文字、讲唱手法表现者叫"变文"。
  三、民族传统神话题材。在北魏晚期的洞窟里,出现了具有道家思想的神话题材。西魏249窟顶部,除中心画莲花藻井外,东西两面画阿修罗与摩尼珠,南北两面画东王公、西王母驾龙车、凤车出行。车上重盖高悬,车后旌旗飘扬,前有持节扬幡的方士开路,后有人首龙身的开明神兽随行。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分布各壁。飞廉振翅而风动,雷公挥臂转连鼓,霹电以铁钻砸石闪光,雨师喷雾而致雨。
  四、供养人画像。供养人,就是信仰佛教出资建造石窟的人。他们为了表示虔诚信佛,留名后世,在开窟造像时,在窟内画上自己和家族、亲眷和奴婢等人的肖像,这些肖像,称之为供养人画像。
  文字带来某种气场,思绪溯游到幽暗时光隧道之中。
  这一个当下,时光倒转。一个女子。漆黑发丝,斜斜松髻。镜子里的容颜娇艳,面色平静。可是内心波涛汹涌。她摁掉洗手间玻璃镜上的灯,拎了手袋锁门出去。
  她进了出租车。将赴一个怎样的邀约无从知晓。她的面容在夜色里有怎样的变化,亦无从知道。她才25岁。可是她将永远无法回到那个时刻。她的心在这当下跳回过去节奏。镜头定格。
  她的身边没有别人。车在虚空中行进,没有觉察。她走进命定的虚空,不能回头。唯一留在生命里的也许只是一个回忆。真实的幻觉。
  她在车上,把自己的手背放在鼻子下嗅,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道。过了时的“阳光之吻”。早在那夜之前,她邂逅这段文字,关于敦煌的。
  而与盈岸的邂逅,就是在这大西北的风沙中。他的脸在厚厚黄土之后,他对她说:“你做飞天吧,为我洒下香花妙雨,清洗这浊世。”
  他的声音洪亮亲切,似乎不带感情色彩,如光焰披撒。她受到震动。
  他携了她穿过神秘夜色下的鸣沙山来到佛窟,掏出打火机照她看壁画。
  黯淡却该是绚烂至极的颜色,天然矿物颜料大片涂抹,土红、朱砂,青金石、石青,石绿、高岭土、方解石、石膏等,在历经千百年沧桑后基本未变色。它们纠缠融和,胶着渗透,变幻着诡异渺远的图腾。修长轻灵的伎乐天,怒目而视的朱雀玄武。香花倾洒被迫无情之飞天。
  对着壁画,她忽然落下泪来。
  叮咚有声。一如露珠灌顶之声响。一场大雨降落给他。带着莫名芬芳,包裹
  住了他的头顶、全身,将他缠绕在一片密集的雨网之中。她没有料到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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