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我作为知青插队在农村的几年里也与乒乓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因早上一年学,又是上的五年制小学和五年制中学,所以17岁不到就高中毕业下乡闯社会了(对比现在的九零后这般年龄大都在爹妈怀里撒娇呢,真是时代不同了)。
记得我们一批插到同一生产队的男知青一共有三个,趁着公社欢迎大会的间隙,戴着大红花的我们坐下来休息聊天,我当然和这二位进行了交流,也真巧其中一个是中学乒乓球校队的,我们叫他建科,我想他乒乓球水平应该是不错的,后来发现果然厉害,他手握直拍真胶,近台快攻打法,速度很快,推挡很凶,那个时候业余球迷鲜有前冲弧圈球技术,近台快攻是那个时候最时尚、最给力的打法,可惜我进入中学以后反而打乒乓球机会少了,原因有二,一是中学的乒乓桌较少,打球常客满;二是我先后分别被选拔进了校体操队和田径队,没时间打球,所以从中学出来球艺一时有些生疏,好在我有些基础,也一直保持其它健身运动,故没几天自己已渐渐熟练起来,又花了大概六、七块钱买了块“盾牌”乒乓拍,没多久知青办又送了一副“红双喜”拍子给我们知青点,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红双喜”直拍是十七、八块一副,横拍是二十多块一副,当时价钱很不低了,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打球条件也算是“与时俱进”不错了。
“红双喜”是我们几个高手用的,因为我们已自发成立了大队知青乒乓球队,我、建科、大冯、“本格森”几个男知青都在此列,建科习惯用“红双喜”的“正胶”来打球,剩下一块刚好是“反胶”就留给我打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用“反胶”打球了,大冯无所谓球拍,只要有着打就满足,他是那种重磅选手,人高大,杀球力量也超大,只要给他攻到球必死无疑,但缺点是打球不够细腻,搓球既无耐心又常犯错,所以他跟我打球占不到便宜,我们内部赛球数建科打球最凌厉,又会打一手漂亮的“滑板”球,所以赢面较多;“本格森”是小郑的绰号,因他留有浓密的胡子像当时瑞典队的球星“本格森”,其实他打球很差,但嗓音挺响习惯嚷嚷,又喜欢抄起横拍模仿“本格森”的姿势,球未开打却先用声势吓住了对手,故得此名;我的特点是打球较细腻,能攻能磨,防守也好,但攻球缺乏力道,攻不死人家,从此我又能继续乒乓之旅了。
我们大伙平时生产劳动是在各自的大队和生产队,而饮食居住是以知青点集体生活的形式,那时农村生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白天分散在野外田间,但到了晚上我们又一起在知青点聚集,打扑克和打乒乓是经常的娱乐方式,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的疲劳稍微休息一下又能不甘寂寞地聚集在食堂里的乒乓桌周围了,尤其遇到下雨天不出工就有更多的知青去打球,乒乓球的乐趣也吸引了不少当地农村的年轻人来看热闹,他们晚上会端着饭碗带着板凳很稀奇地看着我们,每当这个时候也是我们最起劲的时候,会故意玩些花样,神气活现地表演一番,建科喜欢玩“滑板球”;我也有“绝招”:学当时日本队小岛将球拍举过头顶(敬礼)来拦接对方大力“杀”过头顶的球,而不用退台远接(实际我身后两米就是墙壁,也确实无法后退),这样 “推波助澜”更激起大家的热情,一些上过学的农村青年也会上来比划几下,特别是当地一些自诩乒乓好手也凑过来跟我们过招,当然结果他们也是扫兴归败。不过乒乓的“魔力”也惹了一些麻烦,起了一些“风波”,记得附近那些农村青年完全被我们吸引过来了,以至他们收工时常常急吼吼的连挽起的裤袖也顾不得放下就过来打球,回家后胃口大增饭也多吃了,被大人数落心疼口粮,竟有人跑过来埋怨责怪我们知青“出花头景”,心思不花在农活上。后来连大队书记也惊动了,过来问了下情况后什么都没有说却跟我们学打起了球,也许是尝到了新鲜到后来还经常逼我们陪着他练,弄得大家躲避都来不及。在我们的“感召”下,当地村里掀起了一股“乒乓热”,经常有农民和我们知青对阵,每每战输他们都说:城里的学生干农活不像样,看不出打起球来倒是蛮聪明的。我们也越发得意了,由此势头也越来越大,附近其它知青点闻风也搞起了乒乓球队,乒乓联谊活动层出不穷,一到晚上我们经常 “请进来”或“走出去” 相约赛球,搞得忙绿非凡,我们半大孩子一时间连回城看父母的心思也没有,整天想着都是一堆乒乓球。
现在想起来我们那时孩子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井底之蛙”观世界,在相对水平低下的几条村巷打赢了几场乒乓就自以为了不起了。俗话说“树大招风”此话一点都不错,终于有一天我们真正遇到了高手,那人是本大队的,刚从部队复员回乡,大概是听到我们知青点的传说便来一瞧。那天中午歇工,我们正在打球,见门外来了个陌生人也没在意,因为经常有人看球就习以为常了,打着打着突然就听陌生人说了句什么,现在也忘了,反正是说我们的动作有欠缺之类的意思,我们都一愣,不禁仔细看起他来:不认得,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高筒农用防水靴,大概也刚从田里手工回来,人很精神,笑眯眯的面颊两“酒窝”,大概比我们大几岁。我们也不啃声,以显得很自重懂道,不悉理会他的买弄,但过了会他又说了句什么,意思是“这样不行”,顿时,打球的知青听了都不乐意了,“本格森”早已不耐烦了拿起拍子指着他说:“你来一下行的!”。“好的,我来试试” 陌生人还是笑眯眯的回答,又随便拿起放在旁边的拍子走上台望着正在打球的“本格森”,出口竟如此轻狂?“本格森”自然想与他过招争那口气,说当口却被大冯拦住接过球拍就与陌生人练起了球,起初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得陌生人打球很不经意,不管大冯扣杀如何凶猛,他总是很轻松的挡回;但也没见他扣杀球,只见他不显山不显水、不温不火地用推挡回着球,大冯像是打在棉花上,我们都感觉大冯肯定难受极了不畅快,便要他们开局比赛。
球一开赛就真的不一样了,陌生人虽然打球还是很放松,但渐渐我们已看出球技真是不一般,首先他打球不慌张,球是一板又一板衔接干净利落,回球落点刁钻控制很主动,显得胸有成竹;其次他发球又好看由转,左手一抛右手随接一甩就发出急唰唰的带拐旋球,很难接好,扣杀也很有威力,推着推着突然伺机一挥拍球就飞奔过来,而且是直线“前冲”,球速飞快让你措手不及,球都碰不到。大冯也焦躁起来,下手用起狠劲加力扣杀拼搏,却又屡屡失误,少数能上台的重球又被对方轻轻化解挡回,大冯急得眼珠都鼓出来像个乒乓球了,频频挥拍,却屡攻屡败,最后却连输两盘,其中一盘二十一个球却连五都没过,差距太大了,要知道陌生人是穿着笨重的农用靴上来打球的,脚步移动是不方便的,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竟不费吹灰之力赢了球。我们哪见过这种“一边倒”的阵势?有谁还想上去“不识相”?我们当时都羞愧难言,真是无地自容,才知道有“山外青山楼外楼”,但是后来又发生了戏剧性的故事:他成了我们的乒乓球教练。
后来我们知道了,陌生人是复员军人,平时常面上笑嘻嘻的眼睛咪成缝,所以绰号“哈咪”,他在部队是“体育兵”是某师乒乓球队的,曾获得军级系统乒乓球比赛单打第三名。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这样,似乎我们又找到了输的理由,但同时也对“哈咪”产生了巨大兴趣,于是我们十分地巴结他,又百般地求他来打球,我们发现他还有一块墨绿色的长方形乒乓拍,他说是日本友人送给他的,握在手上很轻巧,他用来打球真是“酷”:挥手就见闪成绿影。他打球动作又是那样的洒脱,步伐又是那样的矫健,会发漂亮的高抛球,还会一板那时不常见的“前冲”多么时尚!把我们给佩服得五体投地,越发赞赏他,到底也是年轻人他很得意,感觉在这里得到了心里满足,经常会对我们说:还要看不起乡下人了吗?很快我们也成了球友并又是我们球队的指导,这对我们的球艺的提高起了很大的作用,演绎到后来经公社同意便以我们大队的球队为主体又成立了公社的知青乒乓球队,公社再补贴给他“工分”让他当起了正式教练。从此我们这支球队“南征北战”,业余名正言顺地能打比赛了,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里获取了不少欢乐,赢了球大家“聚一餐”,输了球大家又相互埋怨,三人团体赛我也常打第一主力,好像为主队时打1、 4 位;客队时打2、 4位。记得球队最好的成绩是取得过一次当地全市(县)知青联赛男子团体的亚军;我取得最好的名次是男子单打第五名,奖了一套“精装版”的毛泽东选集。农村插队的知青生活印象是深的,因为它伴随童年后的又一程快乐的乒乓世界。当三十多年后我们知青举行纪念会在当地重逢时,当时的球友相聚,重温旧景不胜感概,特别是找到当年的“哈咪”时已几乎认不出他来,他当上了乡镇企业的老总,已明显“发福”走路也很费吃力,我们看了后心里颇有些失望,真是百感交集……
是的,即使酷爱乒乓,也不一定会与之相伴,因为人的一生中也充满着责任和无奈,酷爱无法时刻与你的命运在一起。我的知青岁月随着文革的终结、高考制度的恢复而结束,于是命运安排我走读大学、回城、重新工作这些轨迹,完成这些流程似乎很快,期间虽然我再也无法跟我少年时代一样有时间来尽情、放肆地享受乒乓,这以后的几十年和乒乓的接触也断断续续,但是并没有丝毫改变我对乒乓的酷爱,是乒乓的魔力使我难以忘怀;虽然我现在作为负责研发团队的高级工程师,工作繁忙无暇,已没有时间经常打球,但即使如此,只要想起打球时的快乐,也能使我的工作压力得到放松;紧张的神经得到舒缓。当然我也会合理安排、尽量争取打球和其它运动锻炼的机会,每每通过打球使我精神焕发,也正得益于这些锻炼使我能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旺盛的精力,年轻的心态和活跃的思维。我一直认为,打乒乓到了一定阶段其意义就不在乎乒乓本身的球技了,而是通过运动来感悟到生命力,来收获激情和信心;来汲取灵感和创造力,我已感受到并坚信这些体验对我平时的工作受益匪浅,比如我的工作成果曾获得过省级科技进步奖项;我的设计灵感曾获得多次全国专业奖项,难道不是吗?这些都来源于生命力、激情和信心——和打球或锻炼是分不开的。说到锻炼,其实乒乓球在我所有的运动锻炼中成绩是不算好的,比如我也练过武术和体操运动;年轻时我参加田径运动会曾获得800米、1500米、3000米的无锡市冠军,并获得优秀运动员的称号,厉害吧!但所有这些运功项目,我最喜欢的还数是乒乓球,这就是乒乓魔力啊!
我虽然是个很普通的乒乓爱好者,但我接触到许许多多乒乓爱好者,他们有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个性和不同的职业,但到了场上都显示出了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表现出的兴奋和忘我,没有了年龄的差距;也没有了职业的区别,记得我曾交遇过无锡市原五十年代的乒乓球冠军”左撇子”陆师傅,已经七十多了,那天开局,第一局他不经意输给了我,但余下几局在他猛力的攻击下我都败下阵来,真是厉害,是你都无法相信对手已是“古稀”之年了。
……
眼前的乒乓桌已经换了好几位主人,我的思绪也随着乒乓声久久回味着……
(第一部分完,待续第二部分:从深刻中悟来真情 — 畅谈乒乓之心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