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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翠柳 [打印本页]

作者: 此心彼心 时间: 2012-1-7 16:32
标题: 翠柳
翠柳出生在大年初三，奶奶看着孙女粉红的小脸说：给妮子起个好听的名吧。于是，全家人一起想了许多花花草草的名字来。奶奶又说：起一个村里没叫过的。大哥哥说：叫“毛桃”吧，看她的脸毛茸茸的。二哥哥只会拉拉她的小手、拧拧她的鼻子。父亲说：要起个有学问的。
小学毕业的父亲杨忠实，披着寒冷的月光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才蹲在河堤口看着堤坝上那一行光秃秃的柳树干发呆，想了一会儿就回家了。父亲对奶奶说：娘，您看叫“翠柳”咋样？头上裹着毛巾、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娘说：好听。
奶奶夸起自己的儿子来：还是有学问好，这名儿起得多新鲜。
杨忠实把着他手里的旱烟袋瞅着自己的母亲说：你要是让我多念几年书，娃就给你生到城里了。赶明儿，让翠柳上大学，到城里去吃商品粮——父亲的愿望就这样埋在了心里。
奶奶又说：商品粮也是咱们种的，我看乡下好。城里人不工作，能有粮食吃吗？
翠柳的娘说：将来，孩子饿不着就行了。

翠柳是村上最懂事的孩子，模样也乖巧，刚会走路就跟在娘后面在养鸡厂里转悠，拿拿饲料、倒倒水的，像模像样，就是不爱说话。
六岁那年，她跟父亲一起送二哥到镇上上学，在学校门口说什么也不愿跟父亲回家。翠柳说：我要上学。
杨忠实又给女儿交了学费，说：乖妮子，陪你哥一起上学吧，就当是上了托儿所。
奶奶和娘都没有反对翠柳上学。大她两岁的二哥反倒成了她的随从，处处保护着她。上学放学的路上，还有一个奇怪的事情——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总是跟在他们身后面。二哥打了那孩子，翠柳说：让他跟。日子久了，翠柳知道那个孩子是邻村的，叫“吴登山”，家里只有一个奶奶。
吴登山家穷，学费是生产队里给拿的。也许是因为上学对于他来说来得不易，就显得特别努力，每个学期都是“三好学生”。上了初中，翠柳和吴登山分在一个班级，关系就处的更好，一个是学习委员，一个是生活委员。翠柳是生活委员，她总是把自己的饭票省下来给吴登山。二哥把妹妹的行为告诉了父亲，杨忠实说：你妹妹厚道，你要向她学。
考高中的时候，吴登山愁容满面。翠柳说：我知道你奶奶不在了，住到我家里去吧。
翠柳征得父亲的同意，让吴登山住进了自己家，杨忠实承担了吴登山的所有费用。吴登山顺利的考上了高中，翠柳的分数不够，就留在家里帮着母亲养鸡。
吴登山知道，翠柳是故意没考上高中的，她想分担父母的责任。吴登山对翠柳说：我上就是你上，将来我娶你为妻。
杨忠实原指望女儿考个大学好让他扬眉吐气，如今只有吴登山没有让他失望。
吴登山是出类拔萃的，除了成绩好，身条也长了起来，算是个人尖子了。考上高中，自然要一笔学杂费，杨忠实早就给准备好了。他早就把这个孤儿当女婿看了，吴登山也信誓旦旦地说：叔，我给您和婶养老送终。杨忠实说：我要你照顾翠柳一辈子。
翠柳帮着母亲把鸡场管理得很好，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暄腾。吴登山每个周末都回家，帮着哥哥们打扫鸡场，他想掩盖白吃白喝的事实。翠柳说：家里人没有谁在乎。
杨忠实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让两个儿子去北京打工去了。
吴登山参加高考，还成了高考状元。入学前，翠柳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杨忠实发现女儿与吴登山的关系非同一般，在给学费之前提了一个要求：你和翠柳登记结婚，什么时候都是我杨家人。
杨忠实请了村里干部做媒，翠柳和吴登山一起到乡政府悄悄地办理了结婚登记。
吴登山在北京上大学，翠柳的两个哥哥经常把打工的钱给他一些。大学生吴登山过着衣食无忧的大学生活，假期里还可以找个家教干干，挣了钱给翠柳和岳父岳母买些礼物。翠柳也时不时的去北京看看，还找了人家做保姆。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直到女大学生韩瑶走进吴登山的生活。
韩瑶问：你怎么叫这么一个名字？吴登山说：父母留给他这个名字以后，就都去世了。还说，自己属虎，意思是“虎登山”。他还说：翠柳是我妹妹。韩瑶把吴登山当做自己的男朋友看，还在外面租了公寓一起住，设计着一起在北京找工作。
吴登山不让翠柳再去学校找他，自己跑到昌平去看她。翠柳没有察觉他的变化，直到二哥撞见吴登山与韩瑶一起在公园里走。二哥没有敢对翠柳说，独自把吴登山叫到外面揍了一顿。

事情的爆发在春节发生了。年初三，翠柳过完生日，吴登山把她叫到河堤旁，说：学校要是知道我结婚了，准不发毕业证，不如先离婚，以后再正式登记。翠柳说：你说怎样就怎样。
过了年，吴登山就该回北京上学了，他让翠柳跟自己悄悄地去乡里办离婚。二哥在窗外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大声喝道：傻妹妹，他在大学有女人了，你怎么还信他？
杨忠实沉默不语。翠柳把自己在房里关了一天，晚饭的时候对吴登山说：“强扭的瓜不甜”，明天离吧。
第二天，翠柳让二哥开着自家的机动三轮到乡里去。吴登山没敢坐车，自己走到了乡里。办理结婚登记的中年女人说：当初就不该登记，可惜那天我不知道你是高考状元。翠柳在街上转了一圈才到乡政府的大门口，她没有能走到登记的那间办公室。
翠柳死了，离婚手续没办成。吴登山和二哥一起把翠柳拉回家，奶奶看到孙女的尸体，立刻昏死过去再没有醒来。翠柳的娘拿着把刀，向吴登山劈去。
杨忠实做了两口棺材，偷偷地先把母亲下了葬。村里人都知道杨家冤得很，也没有人去张扬土葬的事。
吴登山躲过刀劈之后，回北京了。杨忠实安顿好妻子之后，让人把装着翠柳尸体的棺材抬到了机动三轮上……几天之后，一辆拉棺材的车，出现在北京南站附近的上访队伍里。
三天后，翠柳那个乡政府的主要干部，包括管民政的，全都被免了职。乡干部感到冤枉，就联名写信到吴登山所在的大学，要求对这个害死两条人命的败类严惩不怠。
吴登山在他即将毕业的那年，提前离开了大学校园，没有人送行。韩瑶也没有送他，躲在树后面远远的看他离去。
杨忠实把女儿送进了北京的火葬厂，把骨灰带回村里，埋在那条河的河堤上——那时，堤上的柳树都已经发芽了，嫩绿嫩绿的。

作者: 满脸茫然 时间: 2012-1-8 02:58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作者: 夏天的小熊 时间: 2012-1-8 03:20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文章了

作者: 富士森林 时间: 2012-1-8 07:04
谢谢分享，真的很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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