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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还乡

心境如花 2011-11-16 11:18:00
陕西渭北旱塬区有一个村子叫百姓村,是清末民初时期,由来自河南、山东、安徽等地的逃荒者组成而得名。当时,先民们相继来此,顺着塬坡和崖坢的东西走向落脚,一绺、一绺的住了足足有七八里长。村上人根据地势和居住情况,前村、后村的叫。本地人呢,认为他们都是来自山南海北的外乡人,百十年来大都习惯把“百姓村”叫成“外乡人村”。因此,这个村子解放前没人管,解放后政府管,改革开放后村干部管。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初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后,开始各干各的,村干部们根本没办法把大家笼络到一起,村里想办一些大的事,由于人多姓杂,各抒己见,因此呢,意见总是不能统一。致使村子坡底下的那条虽然流水不大,但百十年从来没断过水的小河,从包产到户后再就没有利用过。百姓村又回到了靠天吃饭、一年一料庄稼和人畜饮用水都得靠人挑的解放前。

百姓村的春天来得相对较晚,往往进入盛夏季节的六月份,方才显现出生机来,地里的庄稼才羞羞答答的勉强遮盖住贫瘠的黄土地。但只要你立于高处或远处去望塬坡崖坢、村前屋后,还是有郁郁葱葱,山清水秀的意思。

可惜的是每到这既不收也不种的“二不硬”季节,百姓村的人反而闲得学驴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整天不是抬闲杠、谝寒传,就是评论张三长李四短,要不就是男女老少无师自通的挖坑、打麻将。

六月天的大中午,骄阳似火。村口李老汉家的老黄牛懒洋洋的卧在地上,耷拉着耳朵,咀嚼得满嘴粘糊糊的白沫,眼也不睁,只是蚊蝇骚扰的时间长了才眨巴一下,尾巴半天甩一下。住在村子三叉路口魏哑巴家的大黄狗,往常不论生熟人只要有人路过,总是呲着犬牙、抛着地,要么就是蹦断缰绳似的狂咬狂叫。今儿在这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不再涨狂,老实的蹲坐在潮湿的土坑坑里,伸着贼长贼长不停地往下淌着涎水的粉红舌头。深藏在树冠里的知了,还嫌热,不要命的一轮接着一轮,“知了、知了”的使劲叫。

郝老四不嫌热,袒露着膀子,歪斜着身子,似坐非坐、似躺非躺地窝曲在路边的土梁上,叼着大指拇粗的卷烟,满嘴唾液星子飞溅地向围站在跟前,同样不嫌热的张寡妇、顾岩乾、魏守家和我等三男四女飞谝,谝到激动处,他谁都敢骂。

郝老四属于我们前村、后村真正懒散,能说会道、管不住嘴、翻眼不认人,吃谁的饭,砸谁的锅的人。由于村里人现在各种各的地、各干各的活,不在一个锅里搅稠稀,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不去招惹他,反而都表现出尊重他的意思,尽量地给足面子,省得他满村的胡噪噪。

郝老四窝曲着,夹卷烟的老粗手使劲的指着不远处院子里,三月份才从市财政局局长位子上退休回来,正坐在大树底下,悠闲地摇着老蒲扇纳凉的魏仁旻。我们围站着听他骂:“羞先人呢,当了一辈子的官,还县团级呢。甭说给乡里乡亲们捏弄个好事,就是亲戚朋友都没沾上个籽。说自私吗,自己也没毂辘成个屁事;钱财没捞下,儿女没安排一个,在城里住了裘大的一点房子,丢死人了。这不,退休回来了,连他自家屋里的几个妯娌、兄弟都不理睬他。怪谁?都怪他自己白学了那一肚子的知识,在位时有权不会用,窝囊极了!”

“就是、就是的!真窝囊。”我等好事、围听者随着他敷衍了事的应和着骂的时候,只见郝老四卷烟上好长的一截子烟灰,跌落在裤裆处就不见了。我才注意到郝老四还穿着那条迷彩裤,裤腰上还系了一根绛黑色的裤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红色的裤带,因为今年是他48岁的本命年;其次在打结处隐隐约约露出些许的红。裤子前大门的拉链坏了,但他很聪明,只拉了半截,在不动的情况下,上下就均开不大的一点缝,算是收拢住了。刚才骂魏仁旻时激动了那么一下,烟灰就见空钻了进去。至于这迷彩裤压根从穿上就没洗过。

张寡妇逮住我等应酬的话茬骂“就是,就是个头。你们知道个狗屁,根本不是魏仁旻没能耐!而是魏仁旻被‘母老虎’妻子害得。那个怂婆娘不是个东西,在后面捣鬼,把魏仁旻管得太严太死。魏仁旻呢,怕老婆,言听计从。堂堂的市财政局的局长在上班时,被‘母老虎’管得总是骑辆烂怂二八车子。哪像咱后村的张德恒两口子,‘四个圈圈’的高档车(奥迪)开着,见熟人,捎一程;人家那个活泛劲,左邻右舍的、村前村后拉出去多少人在公家门上混饭吃;还有三姑六姨的亲戚,照顾了多少咱不说,人家两口子通过他们政界的关系,给亲戚的娃们都给捏弄了个一官半职。人气好、本事大、势也大。”

在张寡妇滔滔不绝飞谝的时侯,顾岩乾挤缝着带钩子似的小眼睛,已经偷偷地把张寡妇从头到脚的上下扫描了几遍,然后贼光停留在高高隆起的乳沟间。或许是感觉到郝老四也在偷看,或许是张寡妇胸前项链上那个硕大变色的多面体坠子反光刺了眼,顾岩乾迅速移开眼光时和郝老四的眼光对了个正直,相互会意奸笑。随后,顾岩乾毛手毛脚的拽拽张寡妇肉色的吊带衣,抛媚献眼的盛赞道“还是咱寡妇妹妹了解魏仁旻,更了解张德恒,这话一下子就说到老根上了!”

张寡妇抬起高跟凉鞋狠狠地剁了他一脚,顾岩乾嗷嗷直叫地弯腰抱脚。张寡妇借势揪住耳朵,戏骂“动手动脚的再叫老娘寡妇,看不撕掉你的猪耳朵。”

郝老四等人憨笑,都知道张寡妇是冯六在93、4年的时候,说是在城里打工,实际上小偷小摸,不务正业,在卡啦ok厅认识的,没领结婚证带回来的准婆娘,娇气爱打扮,至今没有孩子,也不顾家里的老人。只要是有钱花,从不顾问冯六在外干啥?是死是活?村里人也好几年没见冯六了,也觉得安宁了不少,也从心底希望冯六被法办或者干脆死了的好。因此,村里能开玩笑的就“寡妇、寡妇”连骚带扰地叫开了。张寡妇呢,最忌恨别人叫她寡妇,喜欢人们叫她的小名‘丽丽’。

看着顾岩乾抱着脚嗷嗷直叫,魏守家连讥带讽地挖苦“吆、吆吆,马屁没拍到相上,反被踢了一蹄子;看来以后这奉承和溜马屁都得要注意后果,不能只顾着眼前嘴皮子上舒服。”

顾岩乾生气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夹紧你的屁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寡妇妹妹本来说的---就对!”

“还叫寡妇,老娘撤了你的臭嘴。谁是寡妇?你娘才是呢。我家冯六在外好着咧,端午前还寄了钱回来。”张寡妇骂着手一扬。

顾岩乾下意识的一躲闪,嘟囔“五六年了,年都没回来过过,谁见过个踪印和音信,还---”

郝老四见他们闹腾,比划着又开谝了“哎,你们还甭说,这丽丽虽是个女人家,但刚才说咱前村的魏仁旻和后村的张德恒两个官,说的对着哩。咱这么大的村子,百十年来也就是出了这么两个人物,但是这两人就是没法比。看看人家后村的张德恒,官还比魏仁旻小、级别也低,但是看看人家那能耐! 还记得不?去年他大(爹)过三年,那阵势算是让村里人开了眼,各式各样的小车,大大小小的干部、老板和有钱人,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办事人呢也都很干脆,‘嘣儿、嘣儿、嘣儿’磕三头或鞠三躬,上香、上礼,走人!”

魏守家赶忙插嘴“你们听没听说,张德恒给他大过三年礼钱收了多少?二三十万呢!”

张寡妇“啪”扇了一撇子魏守家的光光头说“你那是狗屁信息,二三十万?听说松松的都不止五六十万呢!”

顾岩乾为讨好依着张寡妇说“就是、就是的。守家你那是狗屁的信息!回去安安稳稳守好自己的家,不知道,别在这儿胡裘的乱说。”

郝老四边听边搓着肚皮上的垢痂子,搓一条,看一看,再弹掉,然后摊开手说“明白吗,不管是守家说的二三十万,还是丽丽说的五六十万。大家明白吗,人家那才叫能耐,---才叫真正的闹世事!在城里耍得开,官当着,又有好几处的房产;在村里,你们看看,拆了老屋子新盖四间三层,高墙大门琉璃瓦的多气派!咱前村的魏仁旻呢,他大(爹)死的时候都没来几个像模像样的人。现在退休回来,住的还是他大几十年前留下的老房子。再说了,魏仁旻给谁家安排过一个娃娃或给咱找过个像模像样的活干干------”

张寡妇踢一踢窝曲在土梁上的郝老四,提醒“等等,别说了,‘母老虎’从村前头的洋灰(水泥)路上,就要走过来了。”

魏仁旻的妻子也快六十的的人了,白皙朴素、精瘦练达、言简语直。是从城里搭班车到村边公路上下的车,提了两大塑料袋子的东西。公路距离村子还有不到百十米的慢上坡洋灰路。魏仁旻的妻子在快接近我们时气喘吁吁地向丽丽、岩乾、守家和我等一一打招呼“聊天呢,在这儿看把你们晒的、热的。走,到我家去谝,老魏这下有时间谝喽。”

“不啦、不啦、没事在这儿胡谝寒传呢。”我等连忙应酬,想尽快让她过去,支走她。

魏仁旻的妻子必尽上了年纪,又提着东西是有些累,但能看出来绝对没有歇脚的意思。在她即将要走过的时侯,才发现郝老四窝曲在黄土梁上。于是,停下脚,将两大塑料袋子的东西顺手搁路上,揉揉勒红的双手,抹抹额头渗出的细汗说“郝老四,大太阳的你窝曲在那,烫背咧!衣服还敞着,晒板油呢!裤带吊着,邋遢的没个样,像个啥么!走,婶给你再拿两套你魏叔换下的衣服。”

郝老四腿一夹,不太情愿的正正身子,拽拽上衣领子说“婶,你先走,我在这儿等人呢。你先走!是---这,晚上、晚上我来取。”

郝老四的衣服大多数是魏仁旻妻子给的,包括腿上的迷彩裤,当时是整套给的,是魏仁旻的儿子当兵时发的训练服。他穿上在村里转悠,逢人就竖起大拇指夸“是魏局长的老婆给的,好!”见人就炫耀身上穿的是部队正品军货,既耐磨又耐脏,还能隔水防火。村里人当然不信,他就立刻在地上打个滚,再磨磨问“咋样?看看,没烂!也没脏吧!”为了给村民们证明身上的正品军货隔水,就随口往袖子上一唾,翻过让大伙看,没有渗透,大伙取笑他“没渗透的原因是因为口水太小!”大伙让他证明是不是真的能防火,他拿出打火机,抓起衣襟就点,没点着;大伙取笑他“没点着是因为时间太短!”为了证明能防火,他就继续烧,结果衣襟烧了一大窟窿,从此再没见过穿那件上衣。

魏仁旻的妻子瞥一眼没正相的郝老四,知道他在撒谎,知道他不愿意当着大伙的面取衣服。抹了一把鬓角的汗就要走。

我看了看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种子表示出来帮魏仁旻妻子提一下东西的意思。我心里在骂“狗日的郝老四不是东西,人家常常帮济你,今儿又给你衣服,叫你去取衣服,你借话,东西一提,忙也帮了,衣服也取了。真是个瓷锤、大瓷锤一个。”同时,在心里犹豫和斗争着,甭看就这么碎碎的事,在农村还真的不好拿捏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帮了大伙指桑骂槐的,说啥的都有,吐沫星子能把人淹死;不帮心里感觉过意不去,眼看快六十岁的人了,跟咱老娘年龄差不多的,又是邻居;再说了,自己西瓜园还在她家的坡下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决定还是帮一把,但一定要采取巧帮的方式,以免给他们留下嚼舌根的话把子。

于是,我说“魏婶,屋里有没有魏叔看过的、不用的废旧报

纸?西瓜园的看瓜篷子里铺床想用几张。”

魏仁旻的妻子爽快的回答“有么,你叔就那多!跟我取走。”

玩了一把金蝉脱壳的小聪明。于是乎,我顺理成章地提了地上的两个大塑料袋子,窃喜。

院子仍旧是几十年前的土地面,但打扫得十分干净。进得院儿很醒目的看见地上成群结队的黑蚂蚁夹着乳白色的蚁蛋,忙忙碌碌地往窗框与窗台间的一个缝隙里搬家。在我俩绕着蚂蚁走过去的时候,魏仁旻老叔才发现,摇着蒲扇起来招呼。

夏日的后半天,老长老长的,没有一丝风。西瓜园里也没什么事,我就坐下来和魏仁旻老两口在大树底下闲谝起来。两口子热情而大方,健谈但不随意评论他人是非、也不谈论政界的事情;爱开玩笑,爱谈他两口子的事,更爱问村上二三十年来无人问津、无人关心的一些事。

有意思的是魏仁旻老叔爱围绕怕老婆方面的话题开玩笑。无怪乎张寡妇及村里人都说他怕了一辈子的老婆。

虽然魏仁旻老叔退休回来已经有三四个月了,是一村人,又是邻居,但经常互不往来,充其量见面打个招呼而言,所以有点见生。今儿谈开了,唠热了,谝熟了,老两口又没架子,我就趁机、挑逗性的试探着问“魏叔,你真的怕婶子?”

“怕么,这不,怕了一辈子,管了一辈子。虽说到退休,当了不少单位的领导。但你婶子呢,一直是我的‘纪委书记’。”魏仁旻老叔毫不忌讳地当着妻子的面说。

我不明白,问“婶子咋?咋?还当过‘纪委书记’?!不是小学的教师吗?”

魏仁旻老叔笑着说“是自己给自己任命的,是咱家里的‘纪委书记’,不是政府任命的。”

见我还不明白,摇着老蒲扇补充说“就是,就是------哎!---这一时半会的,叔还不好给你打个准确的比方。”接着老蒲扇一顿一点,说“嗷---嗷!对了、对了!就是‘妻管严、妻管严!’老婆管得严的意思,这下明白了吗。”

魏仁旻的妻子站起来,提起水壶倒着水说“哼,不严管你魏叔,他可到不了现在的光荣退休!”撇下这句话,提了壶,进了屋子。

我低头搔得头皮蹭蹭得响,自言自语“哼,不严管,说不定魏叔的官当得更大!也不一定告老还乡呢。”

魏仁旻老叔说“多亏了你婶婶这个‘纪委书记’管得严,让魏叔一辈子没走弯路。叔是从咱这穷村子走出去的,谁不想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呢。22岁那年到城里工作后,认识了你婶子并结了婚。婚后,你婶婶看出我有爱占小便宜的毛病;尤其是24岁提干后,看出我的举动中又多了轻狂、显摆、爱扎势、爱攀比和说大话等等的毛病。你婶婶狠狠地挖苦、批斗了我,揭了我的老底,讲了许多的大道理。哎,其实大道理呢实际上都懂,关键是年轻人往往拿不住;再就是一到位位上的漂浮和张狂;三是社会上歪风邪气的影响,那些争着想当官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小九九;不争不抢者才是真正为老百姓办事的官。自从你婶婶揭了老底,约法三章后,叔从23岁那年起,才算真正的清醒过来,明白了应该如何堂堂正正的作人为官,如何接人待物,如何应对色情金钱诱惑,如何靠为数不多的工资来居家过日子等等。从此,魏叔才算得上收心务正、踏实工作,不贪财、不贪官,按政策办事,从小科员干到局长位上退休。你说要不是你婶婶这个‘纪委书记’管得好,说不准叔早就进了政府的监狱,而不是回到咱这百姓村。”

我在心里骂“胆小鬼!人家后村的张德恒不好好的吗,官当着,城里乡下的房子住不完,钱几辈子花不完,‘四个圈圈’的高档车开着,阔绰大方、人缘好、关系广、路子宽。哼,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魏仁旻老叔抿一口茶,问我“你呢?怕不怕媳妇?听不听媳妇的话?”

我一愣神,急急回答“也听,也不听。”

魏仁旻的妻子夹着报纸,提着水壶从屋里出来,又给我两添上水。把报纸搁石桌上,水壶搁石桌旁,说“这就对啦,媳妇的话该听得听,不该听的一句也不能听。”魏仁旻老叔也附和着说。

我深深埋下头,不服气的又再暗骂魏仁旻老两口“天底下的理都出在你们家。到我这儿,理就成了媳妇的话该听得听,不该听的一句也不能听了。”  

突然,“吱哇”的一声“死到这儿!害得人家到处的找!”我媳妇红柳不知从哪个石缝里蹦了出来,喊了这么一大嗓子,活生生把我三大白天的吓了一大跳。

红柳生气地说“要不是郝老四、丽丽他们说,我还真找不到这儿!”

“红柳,出啥事了?”魏仁旻老两口着急的问。

“来贵人了,大客户,买西瓜,说全要。”红柳边说边往院子里走,也不看脚底下,一脚就踩在了还再搬家的蚂蚁群里。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红柳踩死了鞋底子大的一片蚂蚁,黑黑的、粘乎乎的。

我预感到杀生可不是个好兆头,很生气地训骂红柳“屁大的事沉不住,急急督督的,走路也不看,一脚下去踩死了多少蚂蚁。”

“嘿,变善人了!是西瓜重要还是蚂蚁重要?客人就在瓜地等着咧。”红柳顶嘴。

我骂“红柳,你这瓜怂。咱这儿的西瓜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哩,来买的哪门子的西瓜?这不出怪事了。”

“你才瓜怂呢,呆在农村啥新鲜事都不知道,人家是来定瓜的,说是预定!而且说‘只要和咱谈成了,现在就可以给咱付一部分的瓜钱。’不像是骗子。”红柳很认真的说,我也看出来不像是又骗我回去吃晚饭。

于是,我打招呼“魏叔、魏婶,那我下瓜地里看看究竟是咋么回事。”起身欲走。

“报纸拿上,再需要啥,尽管言传一声。”魏婶说着把报纸递给我。

天微黑时分,协议签了,预收了西瓜订金3000块钱,高兴地送走客人。

客人走后眨眼的功夫,起了风,顺着塬坡卷起燥热、燥热的灰尘,吹得看瓜篷上的彩条布哗啦、哗啦的响。报纸吹走了,仅剩下我屁股底下坐着的一张。红柳呢,在瓜地里被风吹的头发散乱、衣服都撩揭起来,前胸后背的露着也不管,四处追着、撵着拾报纸。一股一股的热浪中带有丝丝的渗凉,想着今晚凉快,美美的能在看瓜篷里睡一觉。

我喊“红柳,甭拾了,来把钱拿回去。”红柳逆着风,抓着两把报纸回到看瓜蓬,嘱咐她“回去把钱深埋在粮食里藏起来,再在上面胡乱扔些东西等等。”

红柳前脚刚走,或许刚到屋,就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里夹杂着冰雹,一股脑地倾倒下来。可能是电线打断了,昨晚才下狠心换了个60瓦的大灯泡不亮了,我也不敢动,怕电着。抓起被褥包住头和身子,尽量卷曲着,仅露出两只眼睛来,躲在漆黑漆黑的看瓜篷里。偶尔划过一道闪电,看到瓜地里一片狼藉,圆溜溜的西瓜泡在水里,鸡蛋大的冰雹砸在西瓜上,砸正的就直接钻了进去,砸不正的“嘣”的一下弹出老远,落在积水处蘸起老大、老大的泥水花。随即是一片漆黑里紧跟着的一声炸雷,吓得一抖擞。

老天爷折腾了不到二十分钟的光景,风停雨住,吓人的寂静。看瓜棚子上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叮咚、叮咚’的瘮得慌。

村里漆黑中的一阵骚乱,打破了旷野的寂静。

魏仁旻老两口穿着雨鞋,打着手电,赶在红柳之前来到瓜园时,电也刚好来。

没地方让座,我们站着,站着无语------

红柳一来就哭。我骂“就知道哭,哭哭,哭顶个屁用!”魏仁旻老两口才开始安慰,并帮我们收拾残局。

九点左右收拾完,各回各家。魏仁旻老两口已经走了好几步远了,老魏叔突然停下脚,缓缓转过身来,带有自责的“嗨”了一声,跺脚说“蚂蚁搬家,蚂蚁搬家没能引起咱的注意呀。”说完转身就走了。或许认为我听不懂他的话,实际上我就是没听懂。但是从老两口离去的后背上,我能肯定的是老两口在来的路上,都摔了跤。

次日正午,蒸桑拿般燥热湿闷的天。预定西瓜的客人就找上门来,要求我退还给他双倍的订金。

客人说“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果西瓜上市价格比协议价格低,就是砸锅卖铁我都要按协议上签订的价格,把你的西瓜全部过磅论斤的买走,至于买走后,我拉的倒到沟里去,跟你没一丁点关系。当然,如果西瓜上市价格比协议价格高,你后悔了,西瓜不卖给我的情况下,你要付给我双倍的订钱。你现在不可能供给我西瓜了,等等。”

我让红柳拿出昨晚收他的那3000块订钱,原封不动给他,说啥他都不肯接,硬逼着我必须退还他双倍的订金6000块钱。为此,我们吵了起来,引来了郝老四、魏守家等不少看热闹的,但都被客人所讲的道理镇住了,嘴夹住不言传。

红柳急得就是哭。一哭辛辛苦苦了两个多月了,地里的西瓜眼看就要见钱了,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给全毁了。二哭刚到手的瓜钱还没有暖热,过了一下眼就要退给人家不说,现在还得再到贴出3000块钱。这雪上加霜的事,遇谁头上能不哭吗?

张寡妇夹杂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早就看不过眼了,挤出来训斥客人“什么协议不协议的,人家都这样了,一年的收成全完了,损失多大的,就没点同情心?最多把订金给你就得了。来这儿,想讹人?还是想乘火打劫!”

客人自然不同意,协议抖擞得哗啦啦响,说“我是生意人,也是担有很大很大的风险,这白纸黑字的都在上面写着呢,假设到时候,市场上西瓜价格比协议价格低,我眼睁睁的看着赔钱,也得硬着头皮买走订下的西瓜,这是我们生意人的信用问题;再加上装车费、卸车费、运费、地摊费、卫生费、市场管理税费等等,我就赔大了,这时谁来同情我呢?所以必须退还双倍的定钱。否则,哼!手里有这份协议就不怕打不赢官司。”

我听客人说的也很有道理,反而怜悯客人为养家糊口,顶着大热天,东跑西跑的做个小生意,又要交这费那费的挣两个钱确实也不易。但又觉得要从自己的腰包里再往外掏钱的事,那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我让红柳把魏仁旻老两口叫来商量商量,人家必尽是有文化、见了大世面、做过大事的,可以帮咱出出主意。

郝老四抽着客人发的芙蓉王香烟说“叫他们干啥呢,魏仁旻够窝囊了,能有啥主意?叫来也不顶个屁用,你们白纸黑字写好的。”

红柳听郝老四这么一说,真不去了。我吼骂“瓷到哪干啥,叫去!”

魏仁旻老两口急急赶来,客人迎上去发烟,魏仁旻妻子抢先说“他不会。”

魏仁旻老两口问了缘由后,魏仁旻老叔要了我们双方的协议,老两口在仔细看。

郝老四、魏守家等人叽叽咕咕的讽笑说“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细细看完后,魏仁旻老叔对我说“是这,订钱3000块,一分不少的退给人家。”然后转身给客人说“小伙子,你拿走你的那3000块钱走人,以后你两之间就谁不欠谁的了。”

郝老四和周围看热闹的,三三两两的又再嘀咕“屁话,人家要能同意,早就拿钱走人了,还要叫你来作甚。”

客人据理争辩,就是不同意。魏仁旻老叔说“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3000元是‘订金’,而不是‘定金’。”

在场的均被魏仁旻老叔说糊涂了,既然承认是‘订金’,又为什么说不是‘定金’。

客人急得圆圈转,我也纳闷了,就算偏向我说话,也不能这么帮呀,跟人家胡说。

魏仁旻老叔慢慢地蹲下身,用手指头在地上端端正正的写下“订金”与“定金”四个字。客人、我和凑热闹的都围过来看。然后魏仁旻老叔指着地上的字说“小伙子,协议上写的是‘订金’这两个字,不是‘定金’那两个字,对不?”

“对!咋啦?不一回事吗?”客人反问。

魏仁旻老叔解释道:“小伙子,这还就不是一回事!这样吧,简单地给你说说,这个‘定金’是指你约了他,并向对他付了一定的钱,也就是那3000块钱作为担保;那么你,给钱的一方在不履行约定,也就是你不收他的西瓜时,你就无权要求他返还这笔钱,这是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是他收了你的钱,如果他不履行约定,也就是他不卖给你西瓜时,他就应当赔偿你双倍的钱来惩罚他。但是,你们协议上写的是“订金”这两个字;而“订金”呢,任何一方违约,另一方都无权要求对方双倍返还,只能是原额,不具有惩罚和补偿的作用。明白了吗小伙子。你若不信,要是去打官司,你赢不了还得要赔出诉讼费来。劝你省点时间,也

省点钱。再者,他也不是不卖给你西瓜,是天灾吗。”

客人悻悻而去,围观者认为魏仁旻是咬文嚼字真能粘,但也有人说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用的是软刀子。

下午,市委书记、管农业的副市长、人大、民政局和政协等一行十余人,详细了解了我们百姓村的灾情,并做了记录后,市委书记一行十余人专程去拜望了魏仁旻老叔,村里老老少少撵去不少的人看热闹。

市委书记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热情地和魏仁旻老叔拥抱,手在后背上不停地拍着说“听同志们说,您来城里好几回了,往人大、政协跑,也不来看看我。今儿先告诉您两个好消息,一是特邀你参加市上的,出席省上的建党九十周年大型庆典活动。二是您报上来的议案和反映村里的实际问题,根据中央一号文件精神,市委会上研究通过了包括你们百姓村的筑坝拦河、建二级抽水站送水上塬彻底解决人饮、农畜用水问题,以及建中老年文化信息活动中心等在内,一次就确定下来7个区镇,涉及28个行政村的水利、农业和文化等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现已落实相关部门限期完成。”

魏仁旻老叔连说“感谢!感谢!”村民们欢呼雀跃,而夹在人群中的张寡妇和斜靠在树底下的郝老四明显的瓷在那,然后一愣神,随即也跟着欢呼,不要命的跳,不要命的拍手。

市委书记升起双臂,缓缓地将双手往下按按,示意群众静一静。随后,慢慢地坐在魏仁旻妻子搬来的椅子上,神情凝重地说“老魏,我也给你们村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也是全市的一个坏消息。”魏仁旻老叔正准备把马扎凳子打开坐,立即又合起来,凑近的听;郝老四搓搓拍得发麻的手,也凑近,围观的群众紧张的竖起了耳朵。

市委书记说“昨夜,反贪局根据群众举报把张德恒抓起来了,经突击审讯,问题很严重,既有经济、组织纪律等方面的大问题,又有命案在身。与此同时,公安经侦大队立即提审了张德恒的妻子,她交代了张德恒在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杀了一名蒙面入室盗窃的男子,说是一个村的,叫冯六。”

围观的村民哗然骚动、惊愕声四起之际,张寡妇狼嚎般大哭“不是真的,不可能,冯六前一相还过汇钱呢, 不是---真---”就昏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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