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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

寻欢一笑 2011-11-23 12:42:00
傍晚时分,趁着烟囱上的几根白烟还在翩翩漫步,雾气就升起来了!
    雾升的很高,很高,仿佛要封闭了这个弹丸一般大的村子,或是要把它抽成真空,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一下子不见了。黄昏归来的鸟,一只都看不到。有点潮湿的小巷石板,生了毛茸茸的苔藓的泥墙上,更是绿的惹人了。

    这是岭南的三月,是个多雾的季节。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这样坐在打谷场的石凳上,发呆。那是一个被经年累月的雨洗的发亮的石凳,圆溜的好像妇女的肥臀,可能还是文物呢。只不过这里的人不明白罢了。

    村子的人都对雾露出了不快的脸色,埋怨它不冷不热的,特别是耽误了农活,犁田,播种什么之类的。况且三月里,农作物纷纷发苗抽芽了,无端盖了这么厚厚的一层雾被,生长就甚是费力了。湿潮的泥路也是挺恼人的,怪不好走的。

    除了他,喜欢有雾的天气。

    这一天,傍晚来得早了,比往日至少早了半个钟。他又坐在打谷场的石凳上了。

    一身破旧的不能再破的衣服,姑且还能看得出是衣服吧。洗了,可能会混浊的胶了起来的。小小的脑瓜儿,不见长,头发却像极了田垄上的杂草一样,疯长了,细菌滋生了。小脑瓜被蓬松头发这么一衬,更显其小了,发丝还一个卷打一个卷呢。如果在大都市,他的这一个头,也许会令那些追时髦,赶潮流的少男少女,花多少钱都电不成的,没准会引领另一个潮流呢!想当年,染发这一潮流还不是英国一个落寞的男子,被油漆那么一泼,懒得洗才掀起的。他的是纯自然的,图个真切。

    头发乱的有形了,可惜他投错了胎,出生在这么小的一个村子,没有人会欣赏他这一头纯粹的艺术。佛曰: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要是他生在了大都市,养尊处优的,也不会有这个艺术作品的出现呢。也算是有得有失吧。乡下人不会欣赏倒也算了,以此还起了一系列的“美名”:草包,菜头,脓包······

   “这草包又犯傻了。真可怜,没爹没娘的——”

   “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没法子咯,看一头的杂草,长的怪了。”

   “菜头的脑子疑是进水了。见到雾就拍手叫个不止,渴了,又坐来发呆了,发懵了。哎——没娘的。”

   ······

    田间回来的善男信女看了他,都心照不宣的叹了一起。口水差一点没溅到他冥思般的脸上。

    这是一张依稀可辨的,藏尘纳灰的小脸,整天呆板着,静的宛若一湖死水。浓黑的眉毛下罩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眼珠子偶尔一动,证明他还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眼眸黑色比白色多得多了,配上他矮小的个头,又证明他是一个小孩子。少了这两样,他俨然成了一座小蜡像。

    自从在他身上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后,他就变得这样了,包括他喜欢雾这一好。住在村南的一位老大爷每每对疑问的人说。

    一九七五年的一天傍晚,也是个有雾的天气。村子太古的静了,忙完了农活的农夫农妇们早就上床睡觉了。牛羊入圈,鸡鸭入笼了,唯有几只不安分的公鸡啼个不停,好像要催着黎明早点到来。

    这太古的静,声音一切响都消隐了,风在动,守财奴一般的雾气藏起了茅草屋,墙头的丝瓜藤,柴门,厨房······当然,一切的声响也藏进雾里去了。刚满六岁的他正坐在打谷场的石凳上,像是等人,又不大像,细看来。两只小腿悬着,摇着,似郊外在风的拉扯里,摇头晃脑的灯笼。一副稚气未脱的童真从梳的乌亮的头发上,顺着红扑扑的两颊,毫不吝啬的洒了一地。

    谁也不知道他在等谁,也不知还不会运用思力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浓黑的眉毛和细嫩的眼皮不时抖动几下。

    突然!他两行眉毛一顶,弯了似一轮缺月,瞪圆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两只小手撑了滚圆的石凳,做了一个向前跳的姿势,一股脑儿就从圆凳上滑了下来。冽开了小嘴奔入了稠密的雾气里,不见了。

   “干实事,有知识,都成了犯罪的证据了。这不是荒谬么?歪理嘛?偌大的一个国家,除掉不说干实事的,就有知识的,也就没剩几个了,就算剩,肥的是一堆肉,瘦的是一根柴了。这还像一个国家么?!”

   “你就少说一句吧。都成这样了,你还想火上浇油呀!躲在蚊帐里,自发牢骚有什么用,浪费口水罢了。这年头,管好了脑子还不顶事,最重要的是要管好这一张时时招致横祸的嘴了。”

   “你说的不也是歪理么?嘴难道是用来听话的吗?管好嘴,有种就不吃饭,为国家省粮。还有,哪有谁说话不经脑子的,管好脑子不就管好了嘴了么?”

   “说东你就说西,这不牛头不对马嘴嘛。真真妇人之见。现在社会就盛产这样一类人,说话不但不经脑子,还不用良心的。随便一个子虚乌有的说辞,就平白无故给人戴高帽,恨批恨斗!”

    他呆坐在一旁的背靠的竹椅上,吓的连呼吸都收敛了,只眼睁睁的瞪着父母亲的对骂。也许,这不算是一场对骂,只不过口气较平日重了一点。几天下来一连如此,他渐渐也习惯了。

   “照这样下去,明天没准你就得送命了。依我看,这村长就别当了,当了纯粹多受罪而已,今天游街给人砸砸,明天大会让人骂个祖宗十八代,指着鼻子骂还不算,有时横空飞来一脚,刮来一掌,久了,不死也得伤了。不晓得那些人净瞎了眼了,好事没赞就算了,一点的坏皮毛,不惜用放大镜来看,着实气人!”

   “不行!绝对不行!我身为一村之长,自己做的问心无愧就行了,管的别人的闲言碎语,嘴是长在别人的脸上的,硬管这不是自寻苦恼么。对一些无法无天的事自己还是不能熟视无睹的。不当村长了,别人还是批你,照样给你戴高帽。到那时,就只能像圈里的牛羊,任人宰割了。”

   “说的倒像真的似的,很伟大哦!”说了,不觉哂笑了一下,“你现在就不管别人的刀子嘴了,你现在就不被人宰割了?看你死字都不知怎么写了。”

   “至少他们开会还要我主持的,村里的大小事还得我经手的,这难道不是铁证么?况且现在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只不过一些皮肉伤罢了,不碍事。”

   “那时姓陈的陷害你,缓冲手段罢了,待到他做了第一把手,你就知错了。亏你还把它当成了一个宝,表里早晚供奉起来了,人家暗地里笑你傻了。”妻子的口气有点强了,声音加了分贝。

   “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小心眼,只晓得如何使巧,胜于出力;如何从别人那里赚一点小便宜,多加一点工分。什么事都不要全部往坏处想,社会好人还是比坏人多的。”

   “我辛苦赚一点小便宜为了谁呀,还不是便宜了你这张嘴,加一点工分怎么了,你的所谓的兄弟,手下,暗地里不知加了多少呢。就你清高,蒙了个全眼。”

    整个屋子的空气一直呈紧张状态,杨振清知道他有点人情上的理亏了,也就不敢再多说了,只盯着枕头。小男孩他远远看着父母亲拖着疲惫的身躯,父亲还受了伤,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俩就吵辩了。现在好像趁热打铁似的,火星飞的正起劲了。他这会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空肚子早已叫个不歇。令他苦恼的是,父母亲仍在僵持着,丝毫没有“停战”的端倪,忽略了他。

   “明天,族兄不是回来参加村里的春忙工作部署大会么?你有什么牢骚,到时一齐向他灌去。孩子该是饿了,快去煮饭了,再辩下去也没什么意义,饿了自己。”

    空气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终于被记起了。

   “我才懒的跟他谈呢,看他因为砸神像,破四旧,触怒了神明,遭报应差点一命呜呼。病愈后不思恩报的,一派眼鼻压死人的神气,我就作呕。”

   “你不跟他谈,随你便,当务之急,先给孩子做饭去,我也饿了,口也干了。快去给我端杯水来,直清。”

    原来他也是有名字的,叫直清。他听到父亲凄声的叫唤,虽莫名的沉默了一下,但还是亲切的端了一杯温开水,翼翼小心的捧给倒卧在床上的父亲。

    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吉普车,缓缓的开进了村子,停在了生产大队的大楼前。车轮扬起了灰尘的后面,陆陆续续跟了一批前来观看的小孩,腆了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掉光了牙的老人。

    车门“啪”的一声,从车上走下了一位肥头肥脑的,军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紧接着,村长杨振清,生产大队队长陈妃伍,以及一群生产负责人,或者说是领导班子吧。闻声从大楼里涌了出来,前拥后随跟了那中年男子进去。

    会议期间,这位村外来客对新一年的春忙工作作了详细的部署,大家像信徒聆听牧师诵经一般,只管听就行了,没有一个开口的。

    会后,村长杨振清本想请这位直系族兄,到他家叙叙旧,顺便汇报一下工作,近期的生产情况。没想到。才刚跨出大楼门槛,生产大队队长从这位镇领导屁股后一绕,劈面迎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就来开了话箱子。

   “我说振邦呀——你的到来,我们真是旱天盼来了甘霖,饥饿盼来了米粥呀。现在我对春忙的工作总算是有底了,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总算有了着落了。前些日子,我还为这些大小事宜搞的焦头烂额呢。这下好了,你来了,就给我们指明了路子,我们也有了方向了。”

    伶牙俐齿的陈妃伍几乎不换气就说了这么多话,都不用打腹稿似的。吹得镇领导飘飘然了。不过,吹捧归吹捧,客气话还是要说的,不能坏了规矩,按他的说法,这是作风问题!

   “呵呵——妃伍呀!这具体的实践工作还是要靠你们的呀。你就辛苦一阵子吧,可别辜负了镇领导对你们的殷切期望呀。我只次前来,只不过是给你们传达一下镇领导的意见和工作安排罢了,况且板凳我都还没熨热,就得走了。”

   “振邦,你多久才回家一次呀。就这么急着走了。不行!说什么这次也得留你吃一个便饭,尽尽兄弟邻里情谊嘛。我女人已经在家备好饭菜了,别浪费了国家粮食呀,按你所说,这是作风问题。不赏脸,就太看不起我陈某了。”说到后面。妃伍故意加强了语气。

    一旁插不上话的杨振清,摸的风向有点不对头了,也就觉得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类似人家恋人之间约会,你去当灯泡一样。羞耻呀,妃伍的话音刚落地,他就托词说家里还有点事,朝家里走去了。才刚走出了几步,他隐隐感觉耳根清净了许多,好像洗过了似的。下意识里还记得妃伍和他的族兄在互吹廉价的口水呢!

   “回来啦?——你早上不是说今天中午要请你的族兄来吃午饭么?怎了?一个?——”

    妻子见他一回来,劈脸就问,好像故意似的。

   “被妃伍抢先了一步,让他给请走了。”

   “人家就是比你机灵,会使巧。或者说你的所谓的族兄压根就是不想到你的破家来,好好的平房不待,跑来茅草屋干啥,这不是作贱自己么?无端受这份洋罪!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他来也一溜烟,走也一溜烟,只因为酒足饭饱了,重了,压的车轮扬少了一些灰尘而已。村里的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先管好这些吧,我看你的村长也快做到头了。”

      “你这妇人一个,知道个啥呀——净会编故事,没话找话说,跟——村里最能说会道,人见人厌的利牙婆没什么两样。该——干啥干啥——去!”杨振清脸色一变,语速加快了,他有一个习惯,一急起来,就会含糊不清,语焉不详了。不过他的妻子听多了,还是能够很容易辨清的。

      “我编故事!——”妻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要戳破了似的,大声说,近于尖叫了,“你说我净会编故事,没话找话说,还拿我跟利牙婆作比,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才懒得跟你说,没文化的人交谈,心里憋得慌。”说完,似怒非怒地走进房子里去了,头也不回。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一时忘了昨天被人批斗了,后背还是伤痕累累的,拳脚印还是隐隐作痛的。

      “呀哟——”,房子里传来了一声凄叫,妻子负气笑了,有点幸灾乐祸的错觉。

       倒卧在床上的杨振清,虽合着眼皮,心却比雪花还要明亮。他一边埋怨自己刚才不该把气悉数往妻子身上泼,这气究根寻底是刚结束不久的会议。方才会议上,他的族兄在部署工作的话语间,不时穿插了因为这一年的春忙工作很艰辛,镇上领导甚是重视,非选一个精明干练,吃苦耐劳的,又有威望的人来主持才行。口气不亚于说道工作部署重点时,所应该打的官腔。

       他把近来发生的事,像倒带一样,在本来就乱套的脑际,重放了一次。陈妃伍先是多次开批斗会,强调村领导作风问题,检查有没有官僚主义,思想毒草,而他每次都无端被揪到,有时是一些微乎其微的事,甚至是莫须有的罪名。而这些会都是陈妃伍强行他召开主持的。

       他一路走来,想到了妻子的好心告诫,想到了今早会后陈妃伍跟族兄的互相吹捧,惺惺相惜。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他始终不相信,他曾经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族兄会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他相信他的族兄会明白村长一职对当前处境的他是多么的重要,简直就是一张护身符了。

       没了村长的头衔,真会应验他所说的,成为任人宰割的牛羊了。至少现在的人们还不敢对他们的村长太过于放肆,平常的批斗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每个人对往事的回顾,总是好事连连,坏事也是变成好事的。如今的他不敢多想了,只想着昔日跟他的族兄如何瞒着大人去河边游泳,如何偷人家鱼塘的鱼被人抓到了,他仗义背黑锅的光荣事迹,如何在族兄因为触怒了神明,差一点死去了,亏他两公婆日夜早晚一炷香的求神拜佛,虔诚的结果,才让振邦逃过一劫。

      “别说是自家兄弟,就是陌生的外人,如此的大恩,也是思取回报的,怎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呢。”他这样想着,顿时心口畅通了许多,像是罪人得到了神灵的宽恕,美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不该来的事,无论多么的渴求,就算渴断了肠子,它也不会瞄一眼的。要是注定了的,哪怕你跪破了膝盖,磕破了头,祈求它离你远远的,它终究还是要来的。他昨天做了一天的美梦,刚好做了一半,不敢想,不愿的结果还是来了——今天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他突然被罢免了村长一切职务,现由陈妃伍代行村长一职,兼任生产大队队长。

        他一听到这结果,像有一个惊雷劈头而来,差一点没吓的晕过去。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半点的更改,况且这会议的内容是昨天振邦在陈妃伍家,临时下达的命令。杨振清就这样被推下了台,剩下的一张护身符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让陈妃伍抢了去,是光明正大的抢了去。他走出了大楼,有点踉跄了,迷糊的想:要是昨天族兄振邦到他家来吃饭,会不会是不同的结果呢?

        后来,在一个大型的批斗大会上,杨振清因为在任期间徇私舞弊,以权谋私,严重破坏了村的生产,身上藏着很浓的官僚主义色彩,资产阶级腐朽作风。挨了几次批,受了几次斗,就因为咽不下一口气,堵在喉咙,一起去了西方的极乐世界,享福去了。他的妻子因为是这些事的幕后主使者,也一并同罪,没多久,也抑郁而死了。双双都是投湖死的,那湖现在还在打谷场的前面,过了几年了,还没干涸。

       从此他就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好像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好像,一位见他可怜的,家里同样揭不开锅的单身汉收养了他。

       雾气渐渐浓了,傍晚也渐渐深了起来。小直清这会又坐在了打谷场的石凳上,吸着化不开的雾气发呆了。

        路过的人都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相信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都会明白其中的原因的。但谁叫他赶上那个时代呢,这有怨得了谁呢,他只不过是很小的一份子罢了。

        湖上的雾气一下子散开了,一阵风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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