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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般愿

醒目西瓜味 2011-12-3 10:27:00
她站在荒凉孤寂的夜色里,稍稍的侧过头,去看远处森森然大片黯影中的一点光,微弱的,昏黄的。织机吱吱哑哑的声音沿着风的轨迹飘进耳朵里,她的脸上显出茫然而无措的迷惘神情,手指微微蜷缩在身前,仿佛想要抓住些看不见的什么。
   风拂在脸上,有一种清醒而冷冽的感觉。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她摇摇的身影拢在夜色里,缁衣沉沉。许久,远处那一点光在她的注视中蓦然灭了,一时天地之间,仿佛声息俱无。

“走吧。”她用命令的语气对自己说,“已经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了。”

然而织机摆动的声音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窸窸簌簌的碎音伴着风灌进耳朵里,仿佛有人一声一声的在唤她“——之怡,之怡。”细软的声音拉的幽邃而绵长,她在恍然之间,觉得自己仍旧是旧辰光里学琴的少女。

像她们这等家世早已没落的贵族末支,是与那些庶民并无二致的,甚至清寒得连一般的地方富室也不如,门衰祚薄,只剩那一点名声在外撑门面。父亲从前出任过道台,因不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被一贬再贬成了平头百姓。家里大小几口子人,全靠母亲那钱出来维持着,虽然是万分不甘愿的,却也无可奈何。寒酸到这等地步,自然拿不出多余的银两来请先生到家里教琴。然而之怡的母亲沈半夏偏生是个掐尖要强的,于是托了人寻了许多门路,才得以一半的束修,到一个琴艺精湛的女先生那里学琴。

之怡对学琴是没有半分兴趣的,平素只爱围着父亲赋诗琢句搦管丹青。沈半夏并不喜欢这些,甚至说得上憎恶,因此时常指着她骂,“别总跟着你爹学那些没用的。”

是,“没用的”。那是沈半夏时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一直很久之后,之怡回忆起她的母亲来,只剩下沈半夏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愤怒的怨恨的神情相互交织,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她的生活是如此的含恨不如意。

然而之怡生来便是倔强女子,意气飞扬的少年时代,总是桀骜不驯的。看似温驯委屈的一个孩子,像窝在暖炉旁的猫,柔软的绒毛里藏着最是尖锐的一双爪子,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伸出来。她总觉得,她与沈半夏与其说是母女,不若用仇人形容更为妥当。哪有至亲之间总是如此横眉冷对恶语相向的呢?之怡偶尔瞥见别家笑语温馨,就像吃到了青涩的苹果,一直酸涩到心里去,然后散入四肢百骸,酸软了每一处末梢神经。

可是细想,自己家里何尝没有这等脉脉温情呢?她撇过头,仿佛又看到她的母亲幽幽微笑着看着姐姐之莹,温存的妥帖的目光,像是捧着一块珍宝。之怡不是不晓得,沈半夏的眼里心里只得一个谢之莹,学琴这等美差,自然轮不到她头上。

可是那一年,她的姐姐谢之莹死了。

捧在手心里的夜明珠黯淡成了沙砾,沈半夏原本指望长女攀龙附凤的念头也没了。小女儿年幼,尚在学着走路。家里几个孩子,只剩之怡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儿。沈半夏的心思转了几圈,不得不落到十四岁的谢之怡身上。

“你去学琴吧。”沈半夏这么说。

不,不,得到的自然是拒绝。之怡低着头,刻意的冷笑的低着头不去看母亲。但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沈半夏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反了不是,我的话也不听,都是你爹惯的。”

沈半夏将桌子拍得啪啪啪的响震天,之怡在她的责骂声里拧住了眉心。她没有说话,但却并不代表着忍耐,反而更为高傲的扬起了头,扬得高高的,眼珠子滚到上面,将一双眼白翻出来,嘴角抿成一条线,仿佛在用下巴指着沈半夏似的,整个人显得愈发不屑一顾,昭示出一种竭力将自卑隐藏起来的高傲的神气。

那个时候,她忽然记起来的,是某一日遇见的外乡人——

遇见那个人时,她正捡起一把折扇,玉为骨绢作面,价值很是不菲。纯白色的扇面上被水墨氤氲出青青的陵上柏与磊磊的涧中石。她神使鬼差的念了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这是我的扇子。”开口的是个将过而立的男子,湖色的熟罗杉子,形容举止自有一种飘然的姿致。他看着之怡,眼底浮出笑意,“小姑娘蛮有灵气的,要不要跟我学画呀?”

记忆到此已然模糊,她只隐约记得,那个画称国手的男子沉湮,有一双隐忍温和的眼。

此时记起他来,之怡觉得悲哀莫名。

然而不去学琴,那是不成的。

之怡想起初次跟着母亲去见教琴的女先生,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忐忑——既怕女先生不收,徒惹来母亲的一顿责难;又怕女先生收了,学得不如姐姐之莹,更是白白遭殃。她在心里盘算着,并不晓得母亲是如何低声下气的恳求。尚未回过神来,一双手便被母亲扯着捋起了袖管,暴露在初夏炎炎的太阳底下。女先生伸出了两指来回拨弄了几下她玉管似的手指,之怡右手的指骨间有淡淡的磨痕,那是只拿笔的手。女先生仿佛漫不经心,拉长了声调慢慢的,慵懒的道:“既然是之莹的妹妹,想必定然也是有些天分的。暂且留下吧。”她仍自茫然间,母亲已然欢天喜地得连连道谢。  

那时候,她已隐约觉察,这仿佛,就是一场恶梦。

她的姐姐谢之莹于学琴一道,的确是个不是出的天才。教琴的女先生痛失爱徒,原是十分痛心,只得学沈半夏将一门心思转到之怡身上。然而这个看似乖顺内里却十分之倔强的十四岁少女,却并未如她所愿的,长成另一个谢之莹。

仿佛有那么一回吧,淡烟飘泊莺花谢的清和院落里,学琴的少女们席地而坐。

“之怡,你随便弹一曲罢。”女先生这么吩咐着。

虽说是教她随便弹一支曲子,实则确是大有深意。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人心之动,物之使然也。女先生冠以“随便”之名,实则是考察之怡与此一道上,究竟悟得了几分真知灼见。

童子焚了香,捧着琴置于案间。她开囊取琴,调弦转轸挥素手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下“刮剌”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

霎时众人哗然笑做一团。

教琴的女先生开了口,似微微叹息,“之怡,你过来。”

明知是领罚,她仍依言过去,拘谨且乖顺的垂眉低眼盯住脚尖,脸颊因着同龄少女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而绯红一片。然而她伸手接受先生即将落下的戒尺时,背脊却越发挺得笔直笔直。等了许久,戒尺落下来的疼痛并未如期而来。她不动声色的淡淡抬起面孔,却见教琴的女先生站在密叶成幄的苍翠树荫下看着她,掩不住的失望之色从眼中凸现出来。之怡虽掘强,但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对于师长既敬且畏。她在这样的视线里觉得心里越发没底,仿佛无地自容。

“是我错了。”她说,“我不该把你当作之莹来看。”

“你终究,不会是之莹。”

轻轻落下来的一句,却宛如夹杂着雷霆之势,将最后一根支撑着她直立的意念摧毁。之怡仓惶的跑出院子,宛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兔。

很多年后,谢之怡再次回忆起这一幕,脸上的神情仍然是不能释怀的复杂。那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斥责,纵然女先生只是那么轻那么浅的叹息,远远探出身子张望的少女们半点也听不到,然而年少的她仍然觉得那是一种羞辱——凭什么,凭什么要拿它与天才的姐姐相提并论?

从女先生那里逃出来,她再一次遇见了男子沉湮。

“捡扇子的小姑娘,别来无恙。”

“我叫谢之怡。”她飞快的抬头瞟他一眼,然而仍旧垂首开成一朵无言的花。她听见那人问,“你想不想要跟我学画画?”

他问她,你想不想要学?

谁说不想!之怡几乎立刻在心里回答,很大声的在心里说想。她抬头,却遇见他递过来的异样眼神——带着佛祖似的慈悲望定她。而她只是沉默,眉心起一点褶子,面部表情还是平静坚忍的。之怡看着他摇头,眼神里有一种犹豫的,强自压抑的光芒。

沉湮觉得有些窘迫,他带着一种掩饰的目的去擎桌上的茶,送到嘴边时才发觉冷掉了。他笑了一笑,“我会在镇子里停留三个月,如果你想学画,就跟我一起离开。”

这对于之怡而言,是个极新奇而大胆的提议。她是不敢想的——规矩的女孩子,是不能够着样子做的,对,连想也是不能够的。她将这个念头连同梦想一并压抑在心底,深深埋葬。甚至,她觉得这样也是不够的。她幻想着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她所有的蠢蠢欲动捏在掌间,搓揉,挤压,直至把它们碾碎成为没有生命,再也无法死灰复燃的芥粉,再抛入天涯海角遥遥的散去,那样才足够。

然而,不待她磨灭掉自己的梦想,现实却以另一种形式,将她推入原定的宿命。

“之怡,请你娘过来一趟。”女先生吩咐她。

第二日,沈半夏带着她提前半个时辰过去。那辰光方是晨露熹微,她有些惶然,于是执拗起来,半路里驻了足,挣脱开来。

“快走,别耽误了时辰。”她的母亲并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沈半夏是个爱面子的,且这周围又都是平日里熟悉的邻里街坊,因此并不想在这当口同女儿再起争执。她一把将谢之怡拉扯的脚步踉跄,行色匆匆的赶到目的地。

“谢夫人来了。”女先生并不孤高自赏,非常平易近人的与她寒暄着。两人落了座,饮半盏茶,女先生才斟酌似的开口,“谢夫人怎么不叫之怡学画呢?我看她平日里在丹青之技上倒是很有天分。”言下之意,是说之怡在学琴这一方面,实在是没有半分天分。

沈半夏几乎是仲然色变,勉强应对几句,便拉着之怡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沈半夏气急了,反而冷笑起来,手指几欲点上她的脑门,此时也顾不得脸面了,大声指着她斥骂。旁的有三三两两的学琴少女结伴经过,不约而同的看着两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那一日的羞辱仿若重现,之怡只觉得脑袋里“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把火从她的耳后一直烧上脸颊,她将拳头背在身后,握紧了又松开,嘴唇被牙咬得一半血红一半青白。然而这些都不能丝毫缓解她心里的窘迫与羞愧。

她几乎是发疯一样将沈半夏推开,扭头便跑。沈半夏有些愕然的楞住,待回过神来想要抓住她时,却早已不见之怡踪影。

谢之怡并不晓得自己跑了多久,她茫然的停下来,整理思绪。然后疯魔了一般找到沉湮,几乎是很急切的,对他说,“我要跟你学画画,我要跟你离开这儿。”她看着男子沉湮那一双隐忍温和的眼,潜意识里,把他当作父亲一样伟大的,可以依靠的人。

于是,她勇敢的跑回家,对沈半夏说:

“我不想学琴了。”

她吐出这句话,反而有些底气不足了起来,慌张的逃到了父亲的书房里。连平日里极在意的端然姿态也不顾了,显得十分惶惶不可终日。“爹,你跟娘说,我不要学琴了。”之怡看着谢青彦安和平静的眉眼,心里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终于松懈,她哭泣着请求,泪如敷珠般滴落在尘埃里,一串一串,不能自已。

“一定要学!”会过意来的沈半夏追着她进了书房,一把将她从谢青彦的身后捞出来,气得着实是面如金纸。也不暇问她缘由,只道:“你明日照常给我过去,否则就别认我这个娘。”

“不认就不认!”她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夫人。”谢青彦不得不开口唤住沈半夏——两人成亲以来,他一直唤她夫人。此间这一声,着实含着既敬且畏的意思。因为知道沈半夏言出必行的性子,又见她说了这话,便晓得是气急了。也不敢帮着女儿这边徒至火上浇油,只得在口里劝解道,“夫人自重,之怡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今天该是出了什么事,口不择言些也是有的。”

“你别帮着她说话!”沈半夏见丈夫这番情状,眼都红紫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连个小官都做不出来。一天到晚只晓得摆弄你那些书啊画啊什么的,丢不丢人啊你!我当初会嫁给你,真是瞎了一双眼!”她一面骂着,一面紧紧的揪住之怡的胳膊,另一只手持着短粗坚硬的戒尺,咬着牙狠命朝之怡身上摔去,口内犹自说着,“就是打死了你,我也免不得做这个罪人。”

沈半夏仿佛是气昏了头,将平日里积攒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戒尺落得又快又狠毫不容情,十四岁少女身上单薄的夏杉早已禁受不住的破成褴褛。清脆刺耳的声音中,她牙雕一般的瓷白皮肤上宛如开出一朵朵红艳艳的瘀血的花,一张背上或青或紫竟不剩一点好处。之怡将下唇咬得死死的,直至殷红的血染红了嘴角,在口腔内蔓延出浓烈的血的咸腥味道。她张了张嘴,却已发不出任何惊恐的哀嚎,想要逃走,手臂却被沈半夏按得死死的,半点也动弹不得。一种凛冽的寒意丝丝缕缕似某种冰凉细腻的蛇类,从四肢,从身体的每一片皮肤渗进血液里,然后贴合着骨与肉的间隙爬进心里。她觉得快要被这种寒过霜雪的疼痛冻住似的,自内而外,如被雪封。

斯情斯景,宛如成了烙在胸口的印记,刻骨且铭心。十四岁起,此后的每一个午夜,她都要从这样的梦魇里惊醒,然后支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吸起来。她的眼神直愣愣的盯住某一处,喉咙就仿佛被红绡紧紧勒住。那无端袭来的记忆带起的恐惧与惨烈,压得她呼吸困难手足无措。珠璎斗帐的四角悬挂着的红色珠串伴随着颤抖轻轻摇晃,她在黑沉沉的夜里兀自仰起一张布满惊惧的脸孔。

甚至在那一刻,她的心里反复辗转着的念头只有一个——想要逃走!

沈半夏终于收了手。她并没有真地想要打死她,毕竟是自己怀胎是越生下来的孩子,虽然不是心口上的那块肉,但若真的剜下来,仍会疼至刻骨。之怡早已哭得没了声气,她的大弟弟是个明眼人,沈半夏丢了戒尺方离开,他便叫人抬了春凳过来,将姐姐置于凳上跟着谢青彦进去,送至房里。

家里并没有什么可使唤的丫头仆妇,谢青彦只得挽了袖子亲自将药用酒研开,给女儿敷上,“等那瘀血的热毒散开,就没有大碍了。”他将一床夹纱被替之怡盖上,微微苦笑着劝她,“之怡啊,下一回在你娘那里说话,可要知道分寸了。你娘他也是气急了,将平日里的气一下子撒在你身上,你体谅一点,千万别怨她。”

“我怎敢怨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句话,谢之怡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略动一动,便要咬着牙叫‘哎哟’。她抬起头,将因痛苦而涌进眼孔中的泪尽数咽回肚子里,勉强扯出一丝冷笑,“我只怨我没有替之莹姐姐死了,免得她生气,我也不至于活生生受这等罪。”

一语毕,她再不做声,阖了双目沉思默默的睡了去。然而半梦半醒间,觉察出有人轻轻走过来,揭开了夹纱被,在背上的红肿处敷上了冰凉的什么,有轻手轻脚的将创伤药均匀的在出血的地方撒了一层,“我真是糊涂,”那人将之怡凌乱的头发温柔的拨到一边,小声的自言自语,“女孩子的皮肤可是顶重要的东西,将来若是留了疤痕,该怎生是好?”听到此处,方知是沈半夏来了。之怡冷哼了一声,也不睁眼,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僵硬的姿态,问她,“你来做什么?”

那话里微微透着挑衅的意思,沈半夏的脾气又被激上来,冷冷回敬,“来看你死了没有!”

之怡是抵死也不肯低头了,“想必我也不会死在你前头,你也不必急着替我收尸。”

若说方才那一句只是些微含着不满,那这一句大不敬的话可看作十足的挑衅了。然而沈半夏却并未同她讲究,反而强压了怒气作出一幅和颜悦色来,“今天打疼了你,好好休息一阵养养身子。先生那里我先替你告一段假,等伤好了还是要去学的。”      

“我不去!”之怡的脾气倔起来,绷着脸吐出这一句。

她想起那时候,她坚决地对沉湮说,我要跟你离开。犹豫的却反而是他了。沉湮问她,你真的决定了么?还是只不过一时冲动?他于是告诉她,我会在这儿继续停留,倘若你真的想好了,那么九月初十便来寻我。

真的是冲动么?之怡想着,偏过头去看烟光淡荡的院落里,一株花开如潮的高大合欢树探出一簇青绿的叶子压在了屋檐下,开出一种朱紫颜色的花,像一个个小绒线球似的半圆。而那深浅交叠的碧色叶子里仿佛承接着雨水,被阳光照的通透,显得很是晶莹秀澈。她看着那绿,觉得心里仿佛也通透了起来——

那个时候,冲动不是没有的,然而现实平静的细究起来,便是冲动,也是心底压抑了很久的冲动吧。倘若就那样跟他离开,她也只会觉得庆幸,而非后悔。

之怡微微笑起来,她在这日积月累的疼痛里,渐渐拿定了主意。

然而她没有想到,母亲的态度,却仿佛一夜之间莫名的天翻地覆。

“之怡,你不要怪娘打重了你。”沈半夏和蔼的,几乎带着一点讨好性质的表情对她说,“娘也是希望,你将来可以过好一点的日子,嫁个好人家,不要像娘这样,终身在悔恨里度过。”

她低低的应一声,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装作听得很用心的模样。手心里的一块圆形的鹅卵石被她用手指不断地摩挲,一圈又一圈。绕着石头天然而成的花纹,将冰凉的石头摩挲得渐渐温热。今天是与沉湮约定的日子,之怡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眉心,半晌,才仿佛不经意的在面孔上呈现出一种挚诚而乖巧的表情,到似极受感动的看着沈半夏,说:“我会继续去先生那里学琴的,现在就去。”

沈半夏如愿以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心满意足。

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之怡觉得如释重负,仿佛天地都变换了崭新的模样,令人觉得十分的忐忑与喜悦。她踩着冒出一溜青光的长条石板,步子跨得很大,胳膊在腰间随着奔跑的节奏前后的吕洞,宛如要抡起来似的,显得虎虎生风。

这之于她,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觉,使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所以,你才要跟我离开?”沉湮静静看她。

他看见之怡的一张面孔,带着尚未消退的红潮,以及渐渐浮上来的惘然,镶嵌着哀伤的悲剧似的眼神和轻轻弯起一道上扬弧线的嘴角。她幽幽微笑着,“就像母亲处心积虑的那样,嫁个好人家,尔后将此生荣辱系于他人身上。那样悲剧的人生,并非我所愿。纵然可以荣华富贵或者锦衣玉食,可是,那并不是我要的。”

荒凉孤寂的夜色了,沉湮叹息似的重复,“——悲剧的,人生。”

“是,那是悲哀的。”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微微呈现出一种娈媚的惆怅。沉湮于是最后一句问她,“这是你来时的路,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我母亲所设想的千般愿望,都不是我所希望的。”她怅怅的回答,感觉到凉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清醒而冷冽。织机摆动的细碎声响,窸窸簌簌的碎音伴着风灌进耳朵里,仿佛有人在一声声的唤着她——之怡,之怡。细软的声音拉的幽邃而绵长,她面孔上的惘然,却宛如潮水渐渐消退。

之怡于是将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将那微微抹着哀伤的眼睛也眯起来配合整张脸上的笑容,她轻轻地说:“即使是相同的一条路,我也不想要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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