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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和鱼

心境如花 2011-12-10 04:13:00
我小的时候,我邻居家的女儿也很小。她叫我黑子,我喊她花花。每天傍晚,我俩都手牵着手去河边看鱼。我们站在岸边,俯视着那条哗哗流淌的小河。晚霞铺在河面上,也铺在花花的脸上。忽然,花花伸出右手,指着河水,鱼!我赶紧把早就藏在手心的石子扔出去。啪!水声四溅,鱼逃跑了。你真笨,花花说。这多少让我有些沮丧,因为我已经保证过不下一百次,会用石头给花花砸死一条鱼。但我总是食言。花花的嘲笑让我难过,但花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花花沿着河堤跑起来。我要回家,我娘说爹给我买了条大鱼。我咽口唾沫,跟在她身后跑。
我记得那时候我七岁,如果不是,便是六岁,如果再不是,那么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好在这个问题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三十七了。三十七的我过得并不好,每天,只要想到自己三十七了,我就会无比悲哀。这种感觉就像当年我被花花嘲笑说自己笨一样,所不同的只是当年我不承认而现在我承认罢了。
三十七的我有一个大屁股的老婆和一个喜欢流鼻涕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喜欢她们,反而有些痛恨。我的大屁股老婆在超市当收银员,每天用她那双白嫩嫩的胖手抚摸人家的钞票,这种工作干得久了便使她有些愤世嫉俗。每当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就会听见她在厨房里跌跌打打的声音:为什么人家有钱咱没有?为什么人家有个好老公我没有?这穷日子没法过了!
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搭理她。她觉得嫁给我委屈我不怪她,因为我比她更委屈。当年我和她相亲时主动权原是在我手里的,见面后的第二天,媒婆就说人家相中我了,就等我一句话。当时我正在看国足比赛,就说球赢了我就娶她,输了您就另给我介绍位。谁想这么小的概率都让我碰上了——国足赢了。就这样,理所当然,我把她娶了过来。
后来我老婆还经常问我,问我为啥愿意娶她。我不想让她伤心,我就告诉她,因为你屁股大。我老婆的脸刷的红了。没正经!她用那只胖嘟嘟的小手使劲掐我的胳膊。叫你欺负人,叫你欺负人!我感到疼,但我舒服,我就一翻身把她压在底下。
平心而论,我们原先也确实融洽了一阵子,但后来情况不同了。我们发现彼此的缺点实在太多,多的像树洞里的蚂蚁,多到让彼此无法容忍的程度。比如,我喜欢看足球比赛(虽然当年国足害了我),但我老婆喜欢看超女。我们常常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其结果往往是电视机的寿命被人为地大大缩短。再比如,我喜欢裸睡,但大屁股不喜欢。大屁股说我裸睡的时候像只褪了毛的鸭子。这一切都让我愤慨。
还要谈一下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这家伙整天鼻翼上悬着条鼻涕,像根青灰色的挂面。我曾无数次耐心地劝导她,你难道不会用纸擦掉吗?她赶紧小嘴一撅,鼻子一耸,“嗖”的一声将那根挂面吸进鼻孔里。但当我转过身去的时候,鼻涕又像条蛇一样钻出来。我常常想,我的这个女儿,是不是另一根悬在我鼻翼的青丝挂面?
三十七岁的我生活很单调,单调的就像每天去喝一杯白开水,而且必须喝得滴水不剩。我五点半准时起床,洗涮,吃早饭,然后骑着自行车去公交公司,开出我那辆编号22的战马。事实上我喜欢这辆战马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大屁股老婆,我给它起了个昵称叫星期五。星期五,我们出发。说完我开动引擎,缓缓驶出公司大门。
我每天双手握紧方向盘,警惕地注视着柏油马路上的一切行人及车辆。这时候的我已经不是我了,我不是黑子,我是泰坦尼克号的船长。我的手里掐着一群人的命。也只有这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就像当年我敢于一次次向花花保证我可以用一粒石子去击毙一条鱼一样,我雄心万丈厚颜无耻无所不能。星期五是位忠实的伙计,它跟我一样认真,从来不拿人命开玩笑。
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花花。事实上我想到花花的同时还想到了鱼。花花和鱼,就像被绑在一起的两只蚂蚱,时常在我脑海里摇曳。花花最终没能吃上我用石子砸死的鱼,但那时候的花花仍然乐此不疲地跟我在河边耍,这让我既惭愧又感动。有一天,花花还用柳枝给我编了顶王冠。花花说我戴上它简直帅得不行,这让我更加高兴,于是我就对花花发誓说我要娶她。花花仿佛很激动,黑子,你说的是真的?我点点头。这时候水面上哗的响了一声,花花大叫,鱼!于是我赶紧扔出手里的石子。我扔出石子后,鱼已经走远了。花花说,你就会骗人,笨蛋!花花说完一个人走了。这次我没有跟上去。我站在花花身后看花花一步一步离我远去,花花的身影像一株消瘦的野菊花,或者,像一条站立行走的鱼。
后来我和花花上学了。花花在我的前排,我喜欢纠她的小辫子。花花说黑子你再欺负我我告老师去。我说我不怕,反正你以后是我老婆。花花便眯着眼笑了。笨蛋,我才不做你老婆,连条鱼都逮不到。花花说完转过身去,那条小辫子得意地甩三甩。
上学以后花花就不再跟我去河边了,花花说上学了便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不能总想着玩。花花的决定让我无比痛苦,但我还是坚持每天放学后去河边。虽然晚霞仍然铺在河面上,却不能铺在花花的脸上,想到这里我就越发伤心。我一边将石子一粒粒射进河里,一边唱《闪闪的红星》。这时候河里的鱼儿就全都兴奋地摇起尾巴,在河面上甩出一圈圈波浪。
我和花花同学到三年级的时候,花花的父亲死了。据说是为了捕一条大鱼,不想却被鱼吃了。但是这个消息并不可信,因为我亲眼见到过花花父亲的遗体,他的脸上有条被刀划过的口子。花花的父亲是个好木匠,可他死后却躺在一个制造得很粗糙的棺材里。出殡的那天,花花的娘和花花都哭得一塌糊涂。花花的娘鼻涕眼泪一块儿流,你这个狠心地贼呦,咋抛下俺娘俩走了呦!花花也哭,但花花不流鼻涕。花花哭的样子也很好看,我都看得呆了。
自从花花的父亲走了以后,花花的娘便预备起改嫁的事。这让花花很伤心。花花又开始跟我去河边耍,花花说她很痛苦。花花说这话的时候两眼蓄满泪水,真的是楚楚可怜。我把两只手放在身前来回搓,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这时候河面又哗一声响了,花花说,鱼!我下意识的一扬手,却发现这次手里没攥石子。花花破涕为笑。笨蛋,花花说。花花的笑让我也开心。如果我的笨能够给她带来快乐,那就让我一直笨好了。
花花的母亲果真改嫁了,她嫁给了少了一条腿的拐爷。拐爷长得丑,络腮胡子密密麻麻,张嘴说话的时候拐爷的毛公脸像片黑森林在风里摇摇晃晃。拐爷长得丑,但长得丑的拐爷有钱。拐爷甩手便是三千块,这三千块让花花的娘动心了,也让花花动心了。花花后来偷偷告诉我,她说她以后能吃大鱼大肉。大鱼大肉知道吗?花花一脸得意。
花花走了。花花跟着自己的母亲和拐爷去了县城。据说拐爷在县城里住的是楼房。楼房有多高呀?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很高很高。花花临走的时候我们最后一次去河边。花花说我要走了。我点点头,一语不发。花花又说,我真的要走了。我还是不说话,低下头拣起几粒石子,一粒粒往河边扔去。河水清亮清亮的,可以看见里面的鹅卵石。鱼儿在水里嬉戏,不时吐着水泡儿。等你用石子砸到一条鱼,我就嫁给你吧!花花说。真的?真的。
我最终没能用石头砸死一条鱼,这说明花花注定不会嫁给我。初中毕业后我来到N城,在N城我上过当受过骗,干过建筑也躺过马路。后来时来运转,托了位远房舅舅的远房侄子的远房叔叔的福,我考了驾照,进了公交公司。至于花花,说实话这些年我一直挺想念她,又因为大屁股爱吃鱼,所以我的想念就更加频繁。大屁股和鼻涕虫吃鱼的时候我不吃,我看着她们将一块块白嫩嫩的鱼肉塞进嘴里,很快卸下一副副鱼的骨架,我就觉得特伤感。大屁股问我为什么不吃鱼,我说我上辈子是猫,这辈子被断了腥。大屁股就笑。大屁股笑的时候左摇右晃,疼得板凳吱吱乱叫。
我实在没能想到,我竟然可以再一次见到花花。三十七减六或减七,距我用石子杀鱼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三十年让我的胡须变硬变长,让我的嗓音变粗变浑,三十年让我有了大屁股也有了鼻涕虫,那么三十年又让花花有了什么呢?
我见到花花的时候花花躺在一张席梦思床上。床软绵绵的,像个浑身酥麻的美人。花花躺在美人的身上,但花花已不是美人。花花的屁股甚至比大屁股的还要大。花花说,要上快点儿,说完就开始脱衣服。我那时候不知道她是花花,但我看到裸体女人还是很激动。我扑过去把花花压在身底,想到身下的女人比大屁股的屁股还要大,不免有些伤感。
事情很快就完了。我从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很不舍地扔在席梦思身上。席梦思好象挺高兴,颤颤悠悠地叫了声。但花花不高兴。花花嫌钱少。花花说,再添五十!我刚要讨价还价,看到了花花那双明亮的眼睛。信不信由你,虽然花花体态臃肿,已经不是当年那株消瘦的野菊花,也不是那条可以站立行走的鱼,但我还是看到了花花当年的影子。于是我试探着叫了声花花。花花。
花花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说,我是黑子。两人醒过神儿来后赶紧穿衣服。我穿得比花花快,我将腰带系好的时候花花刚戴上乳罩,这让花花很生气,花花索性将外套扔在一边哭了起来。花花双手捂脸,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席梦思上。我手足无措,就像当年她跟我说她很痛苦一样。后来花花哭着哭着就停下了。花花问怎么是你?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是你。后来想了想她是在问怎么是我,我就说我是黑子,我失业了。
这天晚上我执意要请花花吃“沸腾鱼”,花花便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花花把肥嫩的鱼肉吃进嘴里再吐出鱼的骨架竟然与看大屁股吃鱼时一样伤感。有一阵子我恍惚地感觉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花花而是大屁股。花花问我结婚了没有,花花问完后觉得这问题有些幼稚,就尴尬地笑了笑。我说何止结婚,鼻涕虫都好几岁了。我又问花花咋干了这。花花拿过我放在桌上的烟,啪的一声用火机点燃。还不是为了钱!我说你继父不是很有钱吗?花花大笑起来,他有钱是他的,我没捞着一点儿,从十六岁开始我就自己养活自己。我叹口气,真他妈不是东西。花花又问,你现在干什么?我说我是公交司机,前一阵单位裁员,我没给领导送礼,就被踢了下来。花花说,你呀,真笨!我们两个同时笑起来。
吃完鱼后我和花花去了护城河。虽然都是近四十的人了,我们却跟孩子样并靠着躺在岸边。这是个静谧的春天的夜晚,柳絮纷纷扬扬地在我们头顶飘移。我问花花,这不是在做梦吧?花花说不是。花花问我还记不记得从前。我说记得,从前我想用石子给你敲死一条鱼,但我总是失败。花花问那你想不想再试试?我说好啊,说完从草地上爬起来。花花也站起来偎在我的身旁。我刚把武器攥进手心,花花就喊,鱼!我赶紧把石子扔出去。哗!河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月亮的脸支离破碎。花花说,还是没砸到。我说是啊,我总是很笨。花花说,其实你不笨,笨的是我。花花说完又哭了起来。花花臃肿的身子在我怀里一颤一颤的,像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的青瓷花瓶……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想不到大屁股一直给我留着门。我故意把步子甩得很响亮,以表示自己根本不在乎屋子里是否有人在休息,从而证明在家里我可以像只螃蟹那样我行我素谁都管不着。卧室里的灯啪一声亮了。你终于回来了。大屁股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我没瞧不起你,工作没了咱慢慢找,不用着急。我不搭理她。上床的时候故意没洗脚,大屁股连吭都不敢吭。后来我又把全身脱光,大屁股也没再说我像只褪了毛的鸭子。我躺下后大屁股在我身边抽抽搭搭,我说你烦不烦?大屁股就没了动静。我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到鱼,一会儿想到花花和席梦思。后来我就睁开眼,索性不睡。大屁股却很快睡着了,她的鼾声一声比一声高亢。
第二天醒来,大屁股递给我一张早报,看看有没有招工信息吧!我随手一翻,看到报纸第三版上的一则新闻:本报讯,今日凌晨,一中年妇女跳进护城河溺水身亡,初步断定是自杀。我心里一惊,报纸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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