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说爱你

娶你的那天，天下着雨．不知怎么，还没见过你的面就把你娶回家了．
　　你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只是能听见一点声音．娘说农村的闺女不会写字没啥，不会讲话省得以后小两口拌嘴（吵架）．娘不知道我该怎么和你交流，当然，我更不知道．
　　媒人说，你家里没什么亲人了，是外村逃难来的，她和你比画了好久你才明白是要你嫁人．我知道，不嫁给我，你就无家可归了，为了生计才嫁给了我这个三十好几的穷家汉子．
　　你能吃苦，也很勤快，娘很喜欢你．娘说，你就是她的闺女，好女能顶半个儿，我家的日子从此有盼头了．可我始终没什么感觉，你就象是一个远房来串门的亲戚，熟悉中夹杂着陌生，不同的是，饭桌上多了双筷子，炕上多了个女人．没有爱情的婚姻在那个年代是平常的，你我相处的很客气，象兄妹，和兄妹不同的是，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结婚三年，你没有说过你爱我，因为你不会说；我也没说过我爱你，因为我不知该怎样说．
　　我不会哑语，你不会写字，我们的交流只靠我们自创的手语，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修饰，只是需要你做一些行动的时候，这些动作才会起到它们应有的作用．心事没人分享，烦恼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是活在真空里．每当我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你总是坐在很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象是做错事的孩子，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自责．我知道你的难处与无辜，但是谁能理解我的苦闷与忧愁，难道因为贫困我就得永远阴郁在这无底的深渊？我不知道，我的晴天何时才能出现．我抱怨，抱怨老天对我的不公，我努力，努力改变现状，可为什么没人给我回应．结婚七年，你没说过你爱我，因为你不会说；我也没说过我爱你，因为我不想说．
　　生活仍旧继续，我们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人，我不再抱怨生活的不公，也许我早已麻木，或许我已经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我们健康的孩子身上，看着他开心幸福，我也就忘记了苦闷与忧愁．但事事难料，就在我对生活刚开始充满希望的时候，不幸落在了我的身上，工作中的操作不当，导致我的右腿受了重伤．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内心充满了愤恨和失望，我想呐喊，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握住我的手，企图让我感受你手心的温度，但是这样烦躁的时刻我怎能那么容易平静下来，于是我狠狠地甩开了你的手，目光仍旧停留在天花板上．没有留意你是何时转身走出的病房，当我知道你出去的时候，是病友的家属告诉我你在病房外偷偷地流泪．那一刻，我是多么后悔刚才自己的＂暴行＂．不多一会，你又走进病房，装作若无其事，可是通红的眼圈让我明白你出去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从那时起，我才真正看清你有多美，大大的眼睛，高挑的鼻子，嫩红的嘴唇……在我的康复阶段，你喂我吃饭，帮我擦脸，给我洗脚，扶我起床，帮我做简单的按摩……你喜欢握着我的手，我看见了你握我手时的满足感．你坐在我的床边，我用手撩起你垂下的头发，把它们划过你的耳后．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一直看着我，我的手从你的耳际顺至你的面颊，我触摸到了一行泪水．你哭了，但脸上还挂着笑容．那时，我们结婚二十年了，你没说过你爱我，因为你不会说；我也没说过我爱你，因为我激动得忘记说．
　　多亏你的细心照料，我恢复得很好，也没留下什么残疾．出院后，我觉得我的爱情来了，也许它早就来了，只是我刚刚发现它．我们快乐的生活，象是初恋的情侣，我们牵着手，走过我们曾经经常走却从没留意过的小路．我的内心真正不再抱怨生活所给我的坎坷，相反，我感谢上天把你赐给我．我们之间没有了那些自创的手语，因为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我们的意图．结婚四十年，你没有说过你爱我，因为你不会说；我也没说过我爱你，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说．
　　如今，你躺在我的面前，和以前一样安静．我摸着冰冷的石碑，我想说我爱你，可是，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说．亲爱的，虽然你也没说过你爱我，但我知道，你只是不会说，你的所做足以让我知道你的心属于我，是我觉醒的太迟了，太迟了……
　　再握一次我的手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