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染指了寂寞城

或许他是爱过衣湘的，只是他的爱不够镂骨铭心，不是情比金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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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年后，唐一发现她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尽管自己已经让她伤心得悲痛欲绝。或许真应了她在小说中的那句话，“女人的痴情永远要胜过男人，女人一旦痴情起来就好似一个为救国而执意奔赴沙场的将士那般坚决……”
    1949年10月，抗日战争在全国范围内彻底结束。香港并没有如华人所愿回归祖国，蒋介石的妥协退让和英方的势在必得，致使整座岛屿依旧未摆脱殖民地的命运。
    战后，香港的经济平稳地发展起来，而大陆却成了一个烂摊子。衣湘不愿呆在香港过安逸生活而选择来沪的原因有两个，除了英国教育部聘请她在学生历史教材中撰写在保卫香港战争中子虚乌有的功德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因为唐一的存在。对于前一点，唐一是深深佩服她的勇气，这是他望尘莫及的事情。
    香港自入秋以来还没有下过雨，这对于临海的城市是极为罕见的。午后，唐一坐在阳光下捧着一本小说看，这是他才买的新书。他本是不喜欢读书的，可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女作家而耳濡目染也爱上了文学。
    这是衣湘来上海后出版的书籍，她改了笔名。但唐一还是可以从那少有的冷艳文风中感到她的亲切。他依然如往昔喜欢读衣湘的文字，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俩都成了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与她分手以后，他的生活并未受多大影响，照旧是不痛不痒。唐一娶了一个英国的女子。她反对丈夫钟爱言情小说，她常说："As a men ,why do you look the romantic novel？"
    这是因为衣湘的影响，使他唯一延续到自身生活里的一种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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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和衣湘，两个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发音为"yi"的字，这被唐一后来牵强附会为缘分。不过他们俩的确因为文字而结缘。
    那时候，他们还都生活在香港。衣湘年少成名，她其实从未谈过恋爱，可是她写出的故事却是别样的缠绵悱恻。言情文学，在当时刚刚起步，成为市井之间供消遣和娱乐的一种题材，她像莎士比亚一样，喜欢在咖啡馆里坐上一天，而咖啡就像她寻找灵感的引子。
    衣湘，是她的笔名，但常让人误解为实际名姓。
    清早起来，她换上一身淡雅的圆领旗袍，浅红色的底料，上面零零散散地开着一瓣瓣白色的杏花。车夫很少看见衣湘如此精心的打扮过自己，她坐在梳妆台前化了好几次妆依旧不甚满意，于是卸掉了再来一次。女主甚至还去理发馆剪去了长发，恰好齐肩披着。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如此精细地善待自己还是头一次，这点变化她自己也感觉到了。
    “老肖，钱都备好了吗？”衣湘转头问道。
    “备好了，车子就在外边呢。”
    衣湘踩着亮亮的镶着蝴蝶结的金色细高跟走出门，车夫老肖替她将车门打开，她优雅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开快些，一定要在对方赶到前到达，这是礼貌。”说着衣湘从皮包中取出了一支女士香烟。
    打火机“啪”一声亮出火苗，殷红的嘴唇夹着一支烟卷，薄雾舒缓地罩住衣湘的面孔。她不是出身名门，也没有大家小姐的贤良淑德，但老肖感觉她的野性美如此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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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铃没有响，坏了，这直接拖延了他的起床时间。
    唐一草草地穿衣，以至于见面后衣湘严肃地批评他：“先生，您没有把咱们的约定当一回事。”她打量了对方一番，扑哧一笑，“先生，您的衬衣没有塞到裤腰里，西服的扣子还掉了一颗……您懒床了？”
    唐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烧红了半边天。
    前天，她在街上被报童强买了一份报纸，边缘的寻物招领引起了他的注意。失主在寻找她丢掉的小说文稿。拾到者若原物奉还必有重谢。他当即拨通了下面的联系电话。但并不是为了得到悬赏，所以当衣湘把一密码箱的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他笑了，“小姐，你把我看得物质化了。”
    衣湘把稿子落在了咖啡馆，而他就是在她那一成不变的座位上捡到了这份稿件。如今，物归原主，她对他千恩万谢。唐一在口袋里找了又找，终于将一张略有折印的名片递给她。衣湘微微一笑，礼貌地双手承接，轻声念出了他的头衔及姓名，香港英轮公司总经理——唐一。
    “您是纯粹的英国人？”衣湘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她从对方的长相上看出了几分外族的基因，比如他的脸很白，鼻子是不同于国人的挺拔，眼珠呈淡淡的琥珀色。
    唐一有些不安起来，“小姐，该不会是狂热的爱国主义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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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湘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爱国主义分子，如果不算，但后来她果断拒绝了英国人编纂教科书的邀请。她想这是一个中国人的本能反应而已。
    几天后，老肖开车带她去九龙联系出版社，在通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汽车前突然杀出几个男人来。老肖猛踩刹车，把头磕在方向盘上。他容不得衣湘开口关心几句，说：“小姐快走，他们是来找你的。你快走，我去和他们应付。”
    老肖并不老，只是衣湘习惯那样称呼他。肖祖敬是他的本名，25岁。生得人高马大，往地下一站四平八稳，让女人很有安全感。衣湘喜欢肖祖敬的憨厚老城，所以她从台湾来港时，愿意让他跟从自己同来。
    她曾经是台湾一个豪门家的佣人，几次出逃未遂，却练就了迂回奔跑的本领。衣湘脱下鞋子，头也不回地往后跑去，耳朵里听见身后的打斗和呻吟声，也分不清是谁的。
    衣湘跑进九龙的富人区，她一个高跳上别墅的院墙，然后沿着墙头一路稳走，有一种武侠电影里高手们蹿房越脊的感觉。她从二楼的窗户上翻进去，在偌大的客厅内环视了一下，随之扑开一扇房门，闪身而入。
    眼前的场面把她吓坏了。一个男人脱得精光，正站在花洒下淋浴。氤氲的水汽混着沐浴露的香味向衣湘横扫过来，是橘子的芬芳。
    衣湘做梦也没有想到会错进人家的浴室，男人的浴室，还是唐一的浴室。
    “你怎……怎么了？”唐一看见她光着脚，已经流了血。旗袍的侧开衩因为奔跑而挣开了线。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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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是个细心的男人。衣湘在心底赞叹道。
    他打来一盆热水，用湿毛巾把她的双脚擦拭干净，用紫药水消过毒后揞上消炎药沫，再用绷带缠上。一连贯的动作都是那样熟练。
    衣湘坐在沙发里忽然想起了老肖，一起身不由得堆到在唐一的怀里。
    “你别动，我去找他。”
    他似乎很喜欢吃橘子，茶几上放着一篮金灿灿的橘子，还有破碎的橘皮。衣湘发现他会用橘皮泡水，熏屋子和衣物，她一直在回味方才他俯下身时那抹幽幽的橘香。
    后来，她也学唐一如此利用橘子的价值。
    而老肖浑身是伤，被唐一送进了医院。
    他年轻有为，独身一人住在豪华的别墅里。衣湘的小住缓解了唐一在生活上的单调。他给她买外边的外卖，为她换药、剥橘子，把橘子牙儿掏出，做成一盏盏小桔灯摆在客厅里，暖暖的光晕很漂亮，很温馨。
    可衣湘总觉着十分不好意思，她脚上的伤已经大好。衣湘说自己得走了，何况肖祖敬还在医院中。
    她站起身来，刚迈出一步身体便被唐一反抱住。其实凭借她对爱情的敏锐，衣湘早就料到他和自己之间的爱情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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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搂着衣湘，柔声说道：“别走，好吗？”
    他把长了胡子的下巴贴在衣湘的侧脸上，一路吻过去，猛地扳过她的上身，深深地吸住了衣湘的唇片。
    唐一的动作是那样的老练，她似乎是被沉醉了，醉卧在高档的床铺上。
    他压下来的胸膛如铁一样的结实，让她看了面红耳赤。
    衣湘提着煲好的鸡汤第二次去医院看望老肖的时候，他不领情地把身子侧过去，用冷冰冰的背影对着她。衣湘知道，肖祖敬是在和自己生闷气。
    肖祖敬被捅了一刀，但他感觉值。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衣湘自从唐一那回来以后，总有意无意间念叨他。
    老肖也断断续续地从衣湘那儿知道了唐一的一些事情，他是中英混血儿，父亲是英国人，所以他才具备英裔的生理特征。衣湘当天问他是不是纯粹的英国人，使他紧张了很久，他以前被狂热的爱国主义分子追杀过，说他不应当认贼作父。这事听起来有些滑稽。
    唐一一脸苦笑，“要怪就怪我母亲好了。”
    肖祖敬看见衣湘穿着的新连衣裙，心下明白是唐一给她买的。
    他不愿意她在自己面前提那个姓唐的男人。
    衣湘也知道自己是陷入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怪圈里，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唐一打电话联系她送稿子的时候，他就能从唐一那干净浑厚的嗓音中感觉到对方必定是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所以她才像去约会一般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衣湘有时候会把唐一和肖祖敬作对比，如果拾到稿件的人是老肖，那么以他的不解风情和质朴无华，还会有这样戏剧化的发展吗？比如她要老肖给她一杯水，他总会毕恭毕敬地呈上来，而唐一却会把杯子在她的嘴边转上几圈，示意挑逗。衣湘不讨厌老肖的心性实诚，但又无法与对唐一的喜爱划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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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把太太揽在膝盖上，左手拿着小说看，右手从小腹爬上去，在她高耸的双胸上揉起来，“我看言情，是因为想学着更努力地喜欢你呀！”
    小说中的女主叫段凌波。
    她是台湾富商霍家的女仆。段凌波很小的时候被母亲领着去赶集，期间母亲说要去茅厕，把她交给一个路人看管，之后就再也没有等到母亲回来。无奈路人收留了她，逐渐淡忘了名字，人们叫她阿凌。
    霍家家财万贯，但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老夫人带待很善，让她上学堂，识文写字，至于她屡次逃跑，并不是忘恩负义而是她不喜欢那个把她当童养媳的霍家公子哥——霍严明。
    她从台湾来到香港，得益于霍家一个男仆的帮助，他喜欢阿凌，但她对他并无好感。那个男人去医院陆续卖了数千毫升的血液才为阿凌凑齐逃离的路费。男人不敢奢求她能爱上自己，但他愿意一直陪着阿凌，只要能伴她左右，爱与不爱都是无所谓的。
    男人的目的仅是和她在一起。
    那个男仆是肖祖敬。不错，这是衣湘写进小说里的真实故事，甚至连霍严明的名字都没有隐去。她向唐一原原本本地交代过自己的过去。
    老肖在病中问她：“如果将来你有了心上人，是不是还让我当车夫，还是直接将我辞退呢？”
    “当然不会。”衣湘知道眼前的人为自己出生入死，凭良心来讲回答这个问题绝不容有丝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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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香港，衣湘开始致力于文学创作，一时声名大噪。她连载的****作品救活了许多即将倒闭的报社。
    下午听说唐一要来，肖祖敬便开车出去了，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唐一提着皮包进来。老肖猛地把车速提快，示意挑衅。
    向阳的客厅在午后仍有大片阳光射进来，洁白的瓷砖地板倒映着地面上的一切，连体沙发，法国梧桐的棕色家具，仿水晶的大茶几。屋子里喷了桔子香水，是衣湘自己配置的。
    “你的生活很不错嘛！”
    衣湘从垂地珠帘后的厨房出来，把一杯葡萄果汁递给唐一。他站起来接下，却遭到衣湘的嘲笑，“看来明日，我不能再穿高跟鞋了，把你完全比下去了。”
    唐一勾住她下垂的左手，反唇而驳：“这叫做短小精悍，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啊。”唐一仰着脸看她，那含情的眼睛显得很魅惑人，让衣湘不禁想起了他在床上生龙活虎的风采。衣湘直觉他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他也直言不讳二十几岁正是迷恋女人的时候。
    这一切，衣湘都看的极为淡定，她说：“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未来我将奉陪到底。”
    “他来香港找我了。”衣湘的眉头蓦地蹙起。
    “是霍严明吗？没关系的，有我在……”唐一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对那个叫霍严明的人丝毫不屑。这让衣湘安全感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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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一似乎对现任的太太很不满，这不得不让他想起衣湘过去的好。她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衣湘不在乎他的以往，而这个英国的太太就大不一样了，她仿佛要把唐一记忆中的女人从他的脑海里剔除出去。包括衣湘在内。
    唐一的小说已经看到了****部分。
    ……
    “你就这么肯定我能答应你？”贾中博问霍严明。
    “商人重利。”霍严明敬给他一支劳伦斯牌香烟，看着他说：“朋友妻不可欺，你不应该捷足先登占有了她，她本应该是我的。”
    “可是我已经爱上了她，我不能这样伤害她！”
    “放心，”霍严明拖长了尾音，“我只是用你做一个诱饵，愿者上钩就好了。”
    ……
    阿凌喜欢上一个叫贾中博的男人。而上面正是一场有关于她的商业谈话，阿凌感觉自己在贾中博那儿似乎并未填满了他的心房，他更多的空间都留给了事业。同时阿凌对他的认识是相当肤浅的，二人之间唯一的一次风浪还是被策划了的计谋。以至于她火中取栗，用自己的爱却了解了何为薄情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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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湘在这里抒发了大段的感慨。
    其实，衣湘从未想到自己与唐一之间的距离是那样浅薄，如纸，轻轻一捅就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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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湘知道肖祖敬在吃醋，他醉酒以后从不大吵大闹，一如他平日的性情。老肖进门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衣湘过去看望他的时候，枕巾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她是写小说的，敏锐的情感使她知道老肖在想些什么。
    随后衣湘接到了唐一打来的电话，她在镜子前整了整仪容就出去了。老肖听到了电话铃响，抬起身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后继续装睡。她恋爱了，对肖祖敬的关心自然会少了。老肖其实喜欢那样暧昧地和衣湘待在一起，他完全可以把她想象成自己的恋人，所以衣湘每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魔力。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甚至担心哪天衣湘会撇下他去和唐一过更幸福的二人生活。
    后来衣湘也总在自责，为什么当初要心高气傲，她本就是泥胎，成点小名儿就可以睥睨一切了吗？她和老肖都是仆人出身，或许可以相濡以沫。她却一直在追求更高更远。但有一句话不是如是说嘛，飞得更高，跌得更惨，这简直成了她后来情感世界的真实写照。
    唐一首次带衣湘去参观自己的轮船制造厂。
    一路上衣湘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唐一说她想多了，顺势将她揽在臂弯里。他胸有成竹地向员工们介绍衣湘是自己的未婚妻。在厂子里，唐一带她去车间参观，为她讲解制造程序……一副很精通的模样。
    其间唐一被秘书耳语了一番就出去了。他说只出去一会，却很久都没有回来，衣湘便悻悻然地离去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唐一这片刻的离去正是衣湘厄运的开始。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一直主动地走入一个幕后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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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唐一带衣湘参观场子后，已经很久没找过她了，她往他公司打电话，总是秘书接听，说他公务缠身。衣湘有些恼，便去公司找唐一理论。
    可刚一进公司大门就听员工说他今一早便被警察局带走了。事情是这样的，一大批即将出国至台湾的轮船，在海关被检查出轮船的甲板底下藏有海洛因。而唐一作为负责人，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当时，衣湘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救出他。她回家后几乎取出了所有的积蓄，匆忙赶赴警察局。她本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那得在对方是贪官的前提下，若是遇上了个两袖清风的，那金钱也会变得如粪土一样。
    衣湘从警察局出来时，心情极差，她心有不甘地看着局长办公室的窗子往外走。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熟悉得令人恐惧，“等一等，跟我回台湾吧。我保证这次你会求到我。”是霍严明。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波及香港。他们中每个人的生活都进行了重新的洗牌。衣湘跟同霍严明一起回了台湾，唐一的船厂重新运作起来，肖祖敬参加了中国组织的护港战争。
    无巧不成书，战争期间台湾从香港英轮公司进购一批轮船作战。端倪就出在这里，老肖想，唐一上次因走私问题，一批轮船已经被扣押，在短时间内如何生产出大批量的轮船。他向一个曾在唐一属下从事轮船制造的工匠打听，得知走私鸦片一事是假，唐一入狱也是伪造，目的就是引衣湘出洞解救唐一。而救出唐一她必须向霍严明相求，他的叔父在香港担任警务局局长，是他从中斡旋才使得唐一平安无事，而代价就是要衣湘随霍严明回去成亲。
    她本以为自己为唐一所付出的一切多么高尚，会让他在心底铭记一辈子，可当老肖将这一切告诉衣湘的时候，她才幡然醒悟自己被玩弄得像一只皮球。伤心是不必说的，但她却没有哭，一如死亡前的沉默，是绝望的化身。
    战后，唐一听闻衣湘拒绝了英国编写教科书的不情之请，英方说她一旦答应，便将衣湘的作品打入英国市场，让她红遍欧洲。即便如此，衣湘仍是一口否决。
    她公然与政府作对的原因，是她不想昧着良心做背叛中国人的事情，她绝不会像唐一一样为了个人利益不择手段。衣湘决心已定，今生今世不会做出任何一件与“背叛”有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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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10月，衣湘收拾好行李去了上海。霍严明死了。
    从此以后她和老肖离群索居，深居简出。租了一间旧公寓，衣湘开始没日没夜地写作。老肖的生活因没有了唐一的存在而再度精神倍增，他知道衣湘在记录自己一路上的感情风波。她脾气变大了，常常因写得不满意而把纸张丢得满地都是。如若肖祖敬上去劝说，衣湘更会火上浇油，狠狠地拍桌子乱吼。
    不过，老肖还是感谢她能让自己跟在身边。
    衣湘决心忘却过去，可老肖清楚她无法释怀这段情爱。她嘴上恨唐一，但生活的细节上早就暴漏了线索，比如她喜欢用橘子香水，亲自调制；比如她总打开柜子看那件洋式连衣裙……
    她知道唐一娶了新太太，英国女郎。
    衣湘曾收到过一封信，看信封上的字迹是唐一来的，她不看，丢入了垃圾箱。
    后来被老肖拆开了。字里行间都是企图挽回的话。
    唐一说他和霍严明是认识的，他们是商业上的伙伴，唐一的轮船公司有他一大笔的股份。可他并不知道衣湘与霍严明之间的纠葛，在衣湘告知唐一以后，他始终在身上别一把刀，他心想只要霍严明出现自己就快刀斩乱麻。而那次他们谈判的时候，唐一果真把凶器抵在了霍严明的脖子处。可最后他还是退缩了，霍严明威胁他如果敢轻举妄动，霍家在唐一公司的全部股份都将撤回。并且霍严明早料到如此情形，只听他一拍手，便有三五个彪形汉子从门口闪进来，趾高气扬地看着唐一……他想留得青山在，日后慢慢对付霍严明也不晚，于是做暂且的妥协。可是衣湘不注重过程，她看到的仅是自己被算计这一事实。所以衣湘不想听任何解释。有时，爱情就像花瓶，碎就碎了，粘上也免不了四分五裂的痕迹。
    老肖没有让她知道来信的内容。
    到上海以后，衣湘再没有如恋爱时那般打扮过自己，甚至终日穿一件宽大的睡衣。肖祖敬任劳任怨地照顾她，烧饭，拖地甚至是洗衣，而衣湘在生活上又恰恰是一个十分挑剔的人，牛奶她只喝温热的，咖啡一定要加糖，洗衣服不能涮得太彻底，必须保留一股洗衣皂的淡香。这些都被老肖了如指掌。
    她睡眠不好了，故晚上睡前老肖都会给衣湘温一杯牛奶，那次他在厨房摇晃着马勺热奶，忽然间腰间好似触电了似的一下子，他手一哆嗦，马勺立刻侧翻了半面。
    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衣湘紧紧地环住了老肖的腰间，像当年唐一环住她一样的感觉。衣湘一直在告诉自己，这种感觉不因为歉疚也不因为感动，它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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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衣湘可以为了救唐一而强迫自己爱上霍严明，而骗局戳破后衣湘却再没有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了，甚至于每天坐立难安。
    后来霍严明惨遭枪杀时，她不知有多么的高兴。
    霍严明稀里糊涂地死去，在马路上携带着家人躲避战火的时候，被敌人的一枚子弹击中后脑。衣湘始终认为这只是个极为正常的意外，却不知道幕后的杀手正是唐一。
    他给她去过的信里有写到这些，只是老肖出于私心，也不想带给衣湘更多的困扰，他才让这个秘密烂于腹中。
    唐一，他总是还能忆起第一次见面时尴尬的场景，他往往是笑着笑着就哀伤起来。这一世，他被猪油蒙了心，最大的不应该就是出卖了一个肯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子。
    每每翻开日历的时候，唐一总在无意间感叹一句：“过去终究成了过去！”

心事了无痕，安安静静，平平淡淡

人生啊，就是这样子，呵呵

当我们看淡的时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