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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小友

跳跳妖精 2011-11-16 16:33:00
今年春天,趁回故乡小住的时候,到离我们村十多里地的坊子去看望九十高龄的四舅。来到坊子,走在三马路这条老街上,两旁一些熟悉的旧门脸、老房子,勾起了我遗落在这里几十年的许多儿时记忆。特别是当年在这条街上交的一个小友,仿佛他又臂弯里擓个竹篮子,嘴里吹着一个玻璃玩意儿,“咕当咕当”地向我迎面走来。

当年的三马路,是坊子最繁华的一条街,规模很大的坊子集就在这里赶。别看那时这里驻着日本鬼子,可每到旧历年前后那些日子,整条街上还是市声喧嚷,一派热闹景象。我小时候常到坊子住姥娘家,小孩子家没事做,我喜欢到处瞎逛,尤其在年前后愿到离得不远的三马路去看热闹。那卖年画的,把大红大绿的杨家埠木版年画摆满地挂满墙,抱个大鱼的胖孩子在画上朝人直笑;卖春联的,大红洒金对子纸上写着“田增五谷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那年货摊上,红红的蜡烛、白光光的烛台、金黄黄的香炉子、年五更祭天用的纸扎“猪羊”,还有腊月二十三“辞灶”让灶王爷吃了粘住牙以免他回天上述职时说坏话的“糖瓜”……一过了年,从大年初一开始,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街上全变了样,那些供过年用的东西很少见了,代之而琳琅满街的是给孩子们吃的玩各种小玩意儿。有花炮滴嗒金,有泥人泥猴泥老虎,有木刀木枪金箍棒,有今天不见当年很多的“欢喜团”。欢喜团是用糖水把膨化了的大米粒粘成圆球,用线串起,五六个一串,垂挂在摊子挑起的竹竿上,有点像今天古装电视剧中军营寨门上挂起的那串红灯笼。不过欢喜团不都是红的,红黄蓝绿,一球一色,看一眼就叫小孩子们欢喜,不用说吃。

在众多玩意儿中,能发出响声的尤为孩子们所喜爱。风车格格格敲小鼓,竹哨吱吱吱像蝉鸣,小喇叭呜哩哇啦,拨郎鼓布隆噔布隆噔……有一种耍物今天己经绝迹,当年却满街都是,不知学名叫什么,胶东一带叫“布布登”,我们家乡叫“咕当”,显然都是根据它发出的声音命名的。这东西用玻璃吹成,细嘴儿,大肚儿,肚下面是平底,极薄。把嘴儿含在嘴里,一吹一吸,那玻璃膜底儿就一鼓一收,发出“咕当咕当”的响声,有着玻璃特有的清脆,极好听,所以人们很喜欢,不光小孩子,连街上走着的小伙子大闺女们,也往往一人嘴里噙着一个,一边走着,一边“咕当咕当”地吹着,别有一种趣味。

吹咕当, 得使对劲儿才成,使不对劲儿,就会“砰”地一声炸开来,玻璃屑紧贴你脸飞迸乱溅,那后果,起码是吓你一大跳。你想,玻璃本来易碎,何况这玩艺又这么薄。也许因为易碎又有一定的危险性,在玻璃工业更发达的今天,反而看不到这玩意儿了。

我七八岁时在坊子三马路这条老街上交的一个小友,就是个卖咕当的孩子。

我的小友和我差不多岁数,他长得不很俊,长方脸,宽额盖,眼不大,嘴不小,黑黑的,一皱两道浓眉,额头上就有几道皱纹,单看这部位,像个小老头似的。总而言之,他的样子有点像小兵张嘎。不过我当时可不知道他像嘎子,那时还没有嘎子呢。后来看了那电影,越琢磨越觉得我朋友像张嘎,或者说张嘎像我朋友。——他也姓张,叫张柱子。

怎么和柱子成为朋友的,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我们可没打,相识完全是因为咕当这玩意儿。

我小时候好玩,对小孩子耍物没有不感兴趣的,可父母没那份闲钱叫我买。不能买,我就看,人家玩,我在一旁欣赏,权当是自己玩,也很有意思。对咕当儿,我当然也很感兴趣了,人家吹,我就一边听那好听的声音,一边看那晶晶亮的玻璃膜一鼓一收的,像蝈蝈背上振动的翅儿,那奇妙劲儿,吹的人自己是看不到的,我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爱看吹咕当,可不能老站在人家摊子前看,又不买,影响人家买卖,人家撵;也不能老跟着一边走一边吹的小伙子大闺女腚后看,怕人家说“这孩子有病”。终于,我发现了个好办法——跟着擓篮子转游着卖咕当的看。卖别的,靠吆喝;卖这东西,不用吆喝,只嘴里吹着一只, 咕当之声不绝,就能招揽买主了。在坊子三马路这条老街上,就有这样一个卖咕当的孩子,我发现他不讨厌我,就跟上了他,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孩子就是我的朋友张柱子。

光跟着他,是成不了朋友的,起码得有语言交流才成。

“你买吗?”他看我老跟着他,就问。

“不买”。

“买一个吧!一点不贵。我给你挑个好的”。

“不买,不贵也不买”。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语言交流。我几次表示不买,他有些失望,可似乎对我老跟着他并不怎么讨厌。别看他每天走在人烟闹市里,和各种人打交道,可分明是很孤独的,需要有个伴儿,老跟着他的我,正可以满足他心理上的这种需求。

“给你吹吹!”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在街边停下歇歇,他把篮子从臂弯里拿下来,轻轻地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来,伸手递向我,说。

我以为他又要向我兜售,还是那句话:

“我不买!”

“你这人!又不是叫你买,给你吹一会儿!”

“我不会吹,怕吹破了……”

“不要紧,没有事,你看我!”

咕当底膜在他的吹动下,一起一伏“咕当咕当”地响起来,像蝈蝈的翅翼。看了他特为我作的示范,我也真想试一试了,可是我胆小,到了我嘴上,发不出声音来。

“你劲大点儿!”

我试探着加了点劲,还是不响。

“你劲再大点儿!”

“砰!”

那玻璃物在我脸前炸裂了,细碎的玻璃屑在我身前纷纷落地,我嘴里光含个嘴儿了。

我差不多要哭了,赶紧说:“我赔你!”

可我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谁要你赔!你再试试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往我手里递,我急忙往后退,再不敢试这易碎品了。

“我今天没带钱,明天我一定赔你!”

我回到姥姥家, 个别和脾气极好轻易不“发落”人的四舅说了给人家吹破咕当的事,四舅问了价钱,给了我赔咕当满够的钱。第二天我到了三马路,找到柱子,把钱给他,可他说什么也不要,反而又拿出一个咕当给我吹。我觉得反正有钱作底儿了,胆子大了许多,就想再试试,结果又让我吹破了。我把四舅给的钱全都塞到他手里,他又塞回来,我再塞回去,他再塞给我,就这样经过四五个来回后,我攥着钱,想了想,拔腿就向街对面一个摊子跑去,一会儿, 就拿着一大串“欢喜团”跑了回来,我俩你吃个红的,我吃个绿的,吃了起来。

起先,他说什么也不吃,可是他没吃过这天天看见十分馋人的东西,架不住馋虫的猛烈攻击,也架不住我的真心诚意,就你一个我一个地吃起来,一会功夫,就只剩下那条串米团的线了。他又把那线含在嘴里,捏着线的两头左右拉动了几下,然后扔掉,我俩抹抹嘴,互相朝着脸笑笑,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至此,我俩就欢欢喜喜地成了好朋友,更是形影不离了。他除了吹咕当招揽生意外,还腾出嘴来跟我说了不少话。渐渐地,我不但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他家有娘,有奶奶,没有爹和爷爷了。爷爷是在他还不记事时死的,他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爹是叫日本鬼子打死的。为什么日本人要打死爹,他说不清,反正是日本人觉得爹活在世上他们就活得不自在,不如把爹打死好。于是就把爹拉到一个地方,连用枪托捣,连叫狼狗咬,死了。

这是去年的事。一天傍晚,街上开杂货铺的四大爷和几个人来他家,领着他和娘到一个很荒凉的地方,把血肉模糊的爹装进一个木板匣子里,抬到他家的祖坟地,人们硬把趴在棺材上哭的娘和他拉开,把爹埋在坟里了。

没了爹,他家在农村日子没法过了,娘就带着他和奶奶到坊子投靠做小生意的舅舅。舅舅给他们找了间闲房子,算是安了家。娘给人家洗洗浆浆,缝缝补补,奶奶老了,就在巷子口摆个小摊,卖葵花籽、花生米什么的。他小,没有劲干别的,舅舅就给他找了个破篮子,到街上去卖咕当。这东西轻,他擓得动,再说本钱小,趸得起。

日本人把爹打死,他恨恨的,每当看见鬼子,他的心就像被黄蜂蜇了一下子,所以他不爱见日本人。可是当时坊子街日本人特多,不想见也得见,他的心就像老有蜂子蜇一样。当时坊子不知驻着哪一级日本机关或司令部,看来级别不低,南门外有个大场子,日本兵常抬着重机枪、小钢炮,唱着日本歌行进到场子里进行操练。场子南边有座用白石头砌成的塔,老高老高的,听说里面搁满了日本人的骨灰盒,日本人管这塔叫“忠魂塔”,老百姓叫“鬼子塔”。

街上不光有日本兵,还常见日本娘们,领着日本孩子,脊梁上用个兜兜背个小日本孩子,脚上穿双木头呱嗒板儿,走起来呱嗒呱嗒地响。那些不背孩子的,也不叫脊梁闲着,背个小包包,又不装东西,不知为个啥。他们大人孩子地走在街上,有时还牵条洋狗,半大孩子把一块熟地瓜往空中一抛,狗跳起来用嘴接住,他们就一起大笑,叽哩咕噜说些日本话,听不懂,只能听懂“密西密西”。

不爱见日本人, 偏偏碰上日本人。就在我们成为好朋友的第三天,我俩沿着三马路由西向东走,“咕当”之声洒满一街。快走到安邱路的时候,见一家日本人迎面走来:一个日本娘们,背兜里装个日本小孩,领个半大日本孩子,还有一条耳朵朝天的日本狼狗,。一看见这些日本人,柱子赶忙停止咕当声,想躲开他们。可是来不及了,那半大日本孩子已经盯上篮子里的咕当了。他向柱子走来,指指篮子里的咕当,又指指自己的嘴,嘴里咿哩哇啦了半天。柱子本不想搭理他,可人家要买,又觉没有不卖的理由,最终还是拿出一个递过去。那日本孩子和我一样,不会吹,只听“砰”的一声,脸前边炸开一片碎玻璃。日本孩子到底是日本人,不到最后失败不肯罢手,一连吹破三个,第四个在他嘴边炸开时,一块玻璃屑嵌在了脸皮上。大概是有点疼,只见他用手在脸上一抹,玻璃碴儿被压进了肉里,他把手拿下一看,手掌上有血,“哇”的一声哭了。

他妈大吃一惊。一边掏出块雪白的小手帕给儿子擦脸上的血,一边瞪着柱子,嘴里怒声地哇啦哇啦个不停,那意思是全是柱子的错。哇啦了一会儿,拉着孩子就要走,柱子一个箭步挡住了去路,一把抓住那孩子,另一只手伸到那孩子脸前,大声说:

“留下钱再走!”

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日本中年男人,穿着军官服,显然是那日本孩子的父亲。那父亲一看儿子负了“伤”,又被死死地抓住不放,征服者大日本皇军的傲气顿时化作怒气,大吼一声:“巴格亚路!”飞起一脚,“噔”的一声,把篮子踢飞,“咣”的一声,篮子拍在街边的墙上,“哗啦啦”一阵响,一篮咕当变成了细碎的玻璃屑,飞溅在街面上。

柱子发了疯。像当今的足球运动员鱼跃冲顶破门一样,跳起身子,一头撞向那日本人的后腰。

“扑通!”

那日本军官正顺着篮子飞出的方向看他飞脚一踢的效果,毫无防备,冷不丁受这猛力一撞,身子失去重心,一头瓦在那儿,来了个狗啃屎。柱子乘那日本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

跑进了一条巷子,快得像箭。那日本人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死了死了”地大叫着,指挥着狼狗追,那狗追进了另一条胡同。

柱子跑进了哪条胡同,我看得明白。我朝那胡同,刚要拔腿跑去,就觉我的双脚突然离了地,像抓只小猫被抓着腰提了起来。

原来,四舅知道我在街上结识了个卖咕当的孩子,他认为那种孩子都是“野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怕带着我闯祸,就到三马路来找我。他刚走到出事的地方,就听见“咣”的一声响,又见一个黑乎乎的孩子竟然有胆把一个日本军官一头撞倒,我又要跟那惹了祸的孩子跑,马上意识到了我的危险,就把我一把抓起来,像抓只小猫。

我差不多是脚不点地地回到了姥姥家。四舅把我放下,然后是好一顿“说”,从没见他这样声色俱厉过。我低头听着,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流下来, 紧接着变成呜咽了。姥姥心慈,直埋怨四舅说我说得太狠了。其实,哪跟哪啊?我是在为柱子哭:他怎么样了啊?日本人没抓到他吗?他还能在街上吹着咕当卖咕当吗?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四舅训完了我,就和姥姥商量,觉着我留在这里,不定和些什么野孩子在一起,到处乱蹿,在这种年头,太危险,万一出事——这不就差一点嘛!不如在乡下安全。于是,在当天午饭后,四舅就把我送回了家,并且告诉我娘,以后尽量少叫我去坊子,娘很理解地答应着。

为了这理由,再加上随后我就上学了,果然就捞不着再去住姥娘家了。可我心里没一天不想着柱子。没过多久,趁一个星期天,我找了个结结实实的借口,娘准了我当天去当天回。我到了坊子,先没去姥娘家,径直到了三马路,从西头走到东头,又从东头走到西头,哪有柱子的影儿?要不是在大街上,我准哭出来。我没去过他家,我听他说过他家住在哪里,他家的屋什么样相,我就一路找了去。终于找到了一处很符合他家模样的房子,对,这一片再没有这样的房子,肯定是他家,——可那门上挂着把大铁锁!

最后,我来到姥姥家,办完了作为借口的那件事,然后以“随便问问”的口气问四舅柱子的事。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赶紧转身从四舅身边走开,怕叫他看见在我眼里打转的泪水。

我这次去看望四舅,酒桌上和老人说起半个多世纪前的旧事,在四舅老化了的记忆中,对那孩子的印象还是鲜亮亮的。

“不简单哪,那一头!当年全坊子街哪个不竖大拇指头!”

四舅抖动着手把酒盅慢慢靠近唇边,抿了一口,微微摇着头说。

我问他柱子以后的情况,他还是说“不知道”,不过这次他补充说:

“日本人找那孩子,挨家查了户口,一直折腾了半个月,也没抓到他。以后听说那孩子一溜烟跑回他老家,随后就有人把他娘和奶奶接走了,有人说是他全家被人接到了离坊子老远的西乡。再以后,就不知道了。——对了,以前咱坊子区有个姓张的区长,有人说就是当年在三马路上卖咕当的那个孩子, 你那个朋友”。

“那你当年怎么不依我跟他交朋友了?”

“哎,咱都是些寻常人啊!”

四舅又抿了一口酒,说。我抬头看看他那张经历了快一个世纪的脸,仿佛每道皱纹里都贮满了不胜今昔的感慨。

“嘿!那一头!嘿!……”

四舅酒也不喝了,一遍又一遍独言独语着,他已完全沉浸在当年他目睹的那桩老街旧事中了,我童年小友挺身一撞的画面久久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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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之后大家探讨了关于饥饿的问题,有人提议下次聚会探讨关于贞操的问题,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3条评论

北京怀旧诗人 2011-11-16 23:21:00
恩,写的还不错,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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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彼心 2011-11-17 17:06:00
好久没有写作了,顶一下楼主
女人拥有无数个QQ号只为了调戏一个男人,男人常用一个QQ号上面加满各种各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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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小地主 2011-11-17 12:01:00
拜读大作了,呵呵,我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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