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南方，那迎风微笑的少年

lintongtc · 2010-1-3 11:10:00

蜿蜒奔跑的青春路上，总会有一些怦然心动的往事，即使，隔着漫长的光阴，依然会刻骨铭心地想起。

　　

　　
　　那一年，我常常趴在窗台，大朵大朵的云从窗前飘过。如果，恰好有两三只小鸟掠过，恰好落在窗前梧桐树的枝干上，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身边的珺便会矫情地嚷道：真美啊。我不看珺，我看着南方的天空。有什么会比南方更美丽呢？南方啊南方，早已经在我的心里春暖花开。

　　那一年，我18岁。我和同学一起翻过学校围墙逃课，一起去酒吧喝酒。一起去舞厅蹦迪。迷乱氤氲的岁月，光怪陆离的世界。青春仿佛大把的卫生纸，廉价，多得总也用不完似的。

　　
　　高考落榜了。可是，谁在乎呢？我那远在美国的父母，更在乎怎么赚钱，在乎各自组建自己的幸福新家庭。我独自呆在北方这样一所贵族学校里。这个北方，跟父母给我的钞票一样，捏在手里，干巴巴的，真他妈冷。听说南方，小桥流水，姑娘温婉如玉。我要去南方。我想，如果我到了南方，那里温暖而潮湿，我是不是会变成那江南雨巷里，撑伞缓行的丁香一样的姑娘？

　　　我终究是决定去南方了。尽管珺说我去南方也不会变成丁香，倒很可能变成茴香。我骂珺：我茴香，你还八角呢。骂着骂着，珺把我紧紧抱住，我感觉肩膀湿了一小块。我又骂：你他妈还真矫情，跟生离死别似的。放假了，到南方来，我照样带你吃喝玩乐。我脖子僵硬，脸望着天空。眼睛里有什么液体要摇摇坠下。我使劲眨呀眨，妈的，无敌铁金刚的我可不会哭。

　　　我从来不哭。自从那次，我哭着喊着也不能阻止父母离去的脚步后，我再也没有哭过。

　　　曾经，漆黑的夜里，我额头滚烫，嘴唇干涸得跟沙漠旱地一样。我挣扎着爬起来，去厨房倒水，咚地摔在地上。第二天，我睁开眼睛，躺在医院病床上，旁边是眼睛红肿的珺。珺说：我早上去你家叫你起床上学。你昏迷在地板上，幸好我有你家钥匙。我疲倦地笑笑，有气无力地说：你真像个败家的娘们，多难得的高烧，不知道放我身上煮火锅吃啊，多省电费。珺“哧”得一笑，瞬间却又红了眼眶。我赶紧说：别，可千万别哭，整得跟林黛玉似的，大难不死老娘我必有后福，知道不？

　　曾经，电闪雷鸣的台风之夜。停电。世界一片黑暗。我拥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听窗外怪兽一样咆哮的风。敲门声。我神经高度紧张：是人是鬼？门外熟悉的声音回答：是我。原来是珺。不敢一个人在家，跑我这壮胆来了。我鄙视地看着珺，得意地说：人跟人咋这么不一样呢？珺说：你真生猛，不像一个娘们。我说：你倒越来越娘们了。

　　珺不语。我望着窗外，说：我想给这台风整个帅气点的名字。
　　珺问：啥名？
　　马咆哮。
　　珺笑翻。没等珺缓过气来，我问珺，你说这台风咆哮起来会不会露出扁桃体？
　　珺这次笑到岔气。

　　
　　那天过后，我真的去了南方，一个叫海口的南方城市。珺来车站送我。大包小包帮我拎到车上。车子开动的时候，珺朝我挥手，风扬起了珺的发，真好看。如果，如果珺没有后来转过身抹眼泪的娘娘样，我会说珺这次真帅。是的，迎风飞扬的珺，真帅。

　　当一年快过去一大半的时候，当我赤脚踩在南方温暖的沙滩上，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的时候，我接到珺的电话。大半年来，我和珺仅通过寥寥的几次电话。珺比我低一届，今年忙着准备高考。我则呆在这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身陷在这温暖而潮湿的空气里，以此抵挡我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

　　我掸掉指间的烟灰，对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嗯，你还没死呢？我也没死，活着呢。
　　嗯，你是活得越来越不像娘们了。以前恶习不改，现在又抽上烟了？
　　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是身后。我转身，眼前一亮。哇噻。那对面全身散发太阳般光芒，迎风微笑的帅哥，是珺吗？是那个有着娘娘腔的名字，一直被我当成“姐妹”的珺吗？
　　小心，花痴女，请擦掉你的口水。珺嘻笑着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打掉珺的手，说：我是在纳闷你啥时候雄性激素分泌这么旺盛，回归本性了？貌似长高了，也瘦了。考个海南大学而已，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珺笑笑说：要不，你也试试？不过，以你的资质，不一定考得上。
　　我怒气上涌，半年没见，反了你，敢爬我头上来。我伸手习惯性地去拧珺的耳朵。可是，唉，这小子一年没见，竟比我高出近一个头了。拧他的耳朵再也没有以前方便了。我沮丧地用手拍拍珺的肩膀。珺的脸微微泛红。北方的小伙子还没习惯海风的吹拂呢。就跟我一直没习惯书本一样。

　　
　　自从，珺来到海口之后，所有空出来的时间，全用在跟我斗争上了。这小子，一年没见，雄风大长，以前对我言听计从，陪我吃喝玩乐，现在，却一个劲逼我读书复习。可是，书喜欢我，可我不喜欢它们哪。珺叹气，却一直不放弃。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斗争中度过，他与我的斗争，我与书本的斗争，绵延。

　　终于有一天，珺把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的题目全撕了，满满一本啊，我做了一晚上。本来想给珺一个惊喜的。这小子十八岁生日呢。成人礼。过了这一天，他就是大人了。可是，他竟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错误百分之八十以上。然后就那样把我呕心沥血做出来的题目轻轻地撕了。我愤怒地大叫，然后使劲推了珺一把。珺被我推到了地上。

　　这小子敢跟我装死。我蹲下来，用手去咯吱他。可是，等等，珺的脸死一般煞白。我吓得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向心脏，呼吸几乎要停顿了。120急救车来了。我的脸上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原来，我不是不会哭的。

　　尿毒症。医检报告上的几个字触目惊心。我扶墙而立，无敌铁刚的我，不能倒下。医生不是说了，只要找到合适的肾源，花个几十万就一定能治好珺的。不就几十万嘛，我赶紧翻出自己所有的银行卡。可是因为我不懂节俭，卡上的钱不足两万。怎么办？珺的家人是指不上的。他自小父母双亡，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决不能让年迈的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何况老人也根本没有钱。我决定向美国的爸妈要钱。
　　三十万？父母吓坏了。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要这么多钱？
　　不行的话，就二十万吧。我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们每个月不是给你一千美金吗？还不够花？父母显出很关心的样子，一定要追问我要这么多钱的原因。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朋友等着这钱救命呢。
　　父母听说了事情的真正原委之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开始找各种借口拒绝我的二十万。我一气之下摔了电话。

　　我给以前在一起混的哥们姐们打电话。有吱吱唔唔的，有顾左右而言他的，人情冷暖啊。最终有几个朋友伸出了援手。但凑到最后的钱，不足两万。从没拿钞票当回的事我，趴在那些钱上面，哭了整整一夜。

　　我给美国的父母发了一封邮件。很简短的几句话：是谁趴在我身上替我挡下人家的拳头？是谁一次次把喝醉的我从酒吧里背回来？是谁脸红红地为初潮的我买回来七度空间？是谁假装胆小在台风之夜跑到我家来陪我？是谁在我病得快要死了的进候把我背进医院？是谁代替你们照顾我关心我？是他！珺！把我从小混混手下救下来，与我相依为命的珺！所以，要么，请借二十万给我，我日后一定偿还！要么，就当我死了。从此，我彻底消失在你们的生命里。或许，没有了珺，我也真的快要死了……

　　　第二天，我拿着二十万的银行卡跑到医院。我整天奔波在外借钱，已经几天没来看珺了，珺愈发地瘦弱。我如万箭穿心般痛楚。珺，你看，咱们有钱给你换肾了。这是二十万，我爸妈给的二十万。我泪流满面地握着珺的手。珺笑笑，抬手为我擦去眼泪。别哭，笑着为我送行吧。我只是去了一个更遥远的南方，南方的南方。你要快乐！……然后，突然，手黯然垂下。瞬间天塌地陷。我的世界一片空白。我醒来，珺已经被盖上了白床单。医生说：他的病其实已经很久了，因为一直没有积极地治疗，最终导致肾衰竭，几天前，他就不行了，可奇怪的是，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一直支撑着他……

　　我不奇怪。我知道，珺是为了等我。等我来告诉一切。其实一切，我都知道。一直以来，他假装依赖我，守在我身边，然而，真正脆弱的人其实是我，一直需要关心和照顾的人是我。我唯一不知道的，是珺的病情。

　　我开始发奋读书。一年后考取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本硕连读。我从小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只是，我不想读书，我想以自己的失败打击父母，让他们一辈子都以我这个败笔为耻。
　　珺离去时，在我耳边说：不要恨，要爱！如同你爱南方，如同我爱你！

　　是的，不要恨，要爱！数年后的我，已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开始做慈善，专门帮助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每个月给父母大笔的生活费。我后来知道，早在我向他们要二十万之前，他们一个公司经营不善，一个为他人打工，然而为了弥补对我的亏欠，无论如何，每月都要抠下一千美金给我。

　　
　　我仰望南方的天空。那个让我的生命划出完美弧线的少年，那个在我生命中永生的少年，在南方的南方，迎风微笑。

　　珺，因为有你，我不恨，我爱！

　　

姜维君 · 2010-1-16 14:48:00

好文章，长了不少见识，谢谢楼主分享！

小纪 · 2010-1-16 15:08:00

[em1022]感人

天牧 · 2010-1-25 13:14:00

很养眼的帖子，顶楼主！

沉鱼 · 2010-1-19 12:45:00

啥事啊

這樣、眞靜 · 2010-10-20 09:34:00

不错顶下

這樣、眞靜 · 2010-10-20 09:30:00

不错顶下

這樣、眞靜 · 2010-10-20 09:30:00

不错顶下

這樣、眞靜 · 2010-10-20 09:31:00

不错顶下

這樣、眞靜 · 2010-10-20 09:31:00

不错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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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南方，那迎风微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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