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时代

小女仙凡 · 2012-3-4 04:46:00

晴罗穿着玫红色的制服，站在列车门口，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左右的位置，身子微微弯着，笑容完美的看着走进5号车厢的人潮。她是这次列车的乘务员，得体的接待乘客是她的工作。
清悠的花香突然间弥漫在空间中。晴罗诧异地抬起眼，身穿深色皮衣夹克，外表硬朗帅气的年轻男人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大束包装精致、十分灿烂的白色玫瑰。晴罗不觉睁大眼睛。
列车缓缓开动。晴罗坐在通道一旁的座位上。男子的座位正好在她前面，看着晴罗笑了笑。窗外景色迅速掠过，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送女朋友的吗？”晴罗一直仪式化的微笑终于含了几丝真实的笑意。
男子笑容绽放：“嗯，她昨晚上刚从国外回来。”
“你女朋友在哪个国家啊？”
“英国。她家里几年前移民了，她就在英国念设计。”
“看来你们认识了很久？”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中学时候就在一起了。”
“耶，那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男子笑笑：“她离开国内后，我们一直有联系。不过因为她一家都在国外，所以很少回来。今年她是特地回来一起过圣诞节的。”
“圣诞节对你们意义很大啊？是定情日？”晴罗打趣地看到男子脸皮薄薄的红起来。
“算是十周年纪念日吧。”
晴罗点点头：“在一起这么久，真让人羡慕……”
“晴罗”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女乘务员在车厢门口招手。晴罗一眼瞧见忙站起来，笑看男子：“我先去忙了。”
男子也是笑着点点头，埋头拨弄了一下怀里抱的玫瑰花束。
之后晴罗一直在用餐车厢帮忙，直到列车驶进车站的时候才返回5号车厢。“咦？”
晴罗看见男子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却有那束开放美丽的白色玫瑰花。
“是出了什么事吗？”
下班回到家时已是入夜。晴罗拉着小小的行李箱，在外套口袋里摸钥匙时，家门从里面开了，欣喜的声音伴着屋里溢出的饭菜香味一下让晴罗疲惫的神经放松下来。
“就算到你这个时候回来，”男人身上围着印花围裙，满面笑容的将晴罗迎进屋，“累了吧？先去洗澡去去乏，再炒两道菜就可以吃饭了。”
餐桌上，晴罗的饭碗里菜堆得山高，她忙笑着拒绝男人伸过来的夹着一块鸡肉的筷子：“碗装不下了……”
“多吃点！瞧你，才几天就瘦成皮包骨了，”男人心疼的看着晴罗，捏了捏她的脸颊，“连脸上都没肉了，原本肉肉的婴儿肥多可爱啊。”
“你想把我养成猪吗？”晴罗一下打掉男人的手，娇嗔的扫了他一眼。
“猪也很好啊，”男人笑意盎然，“我喜欢就行了。”
晴罗甜甜的笑着，低头消灭碗里的饭菜。
“对了，你在列车上工作要注意安全，最后能辞掉这份工作，再找一份吧。”男人突然说道。
晴罗惊异的看着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刚刚新闻报道有一架大型座机在太平洋意外坠毁了，这些交通工具毕竟不是很安全，你一定要小心。”男人有些担忧。
“放心吧，出事故只是少数，列车、轮船等一般都会有保障的，”晴罗一笑，“而且我运气没有那么不好。”
“还是注意一点。我知道你不肯换工，但是答应我以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联系我。”
“好啦！”
接连数日，晴罗都没见到那束玫瑰的男主人。晴罗找了个花瓶养花，有同事羡慕地问她：“是男朋友送的吗？开的真漂亮！”
晴罗只是摇头：“捡的。”便留下了一地目瞪口呆的同事。
就在花瓶里的白色玫瑰慢慢凋谢，只剩略黄的花杆，以及一桌零落的枯叶乱红时，晴罗再次遇见了那个帅气的年轻男子。
是在假日的街上。晴罗在女同事进入换衣间之后，百无聊赖的在百货商店里闲逛，抬起头的瞬间，一眼便瞧见了玻璃橱窗外匆匆走过的身影，让晴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脑海里闪过那张略有羞涩的笑脸时，晴罗已经鬼使神差的追出去了。
“那个，先生！”晴罗一边追在后面，一边提高声音喊，“白玫瑰先生！”
前面不远处那道身影闻声顿了顿，停住了，迟疑地转过身。
“你是？”帅气的男子疑惑的看着晴罗，倏尔眼睛一亮，“是那位列车员小姐啊！有什么事吗？”
“那个……”晴罗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明明有很多疑问想问的，“那个，那束玫瑰已经谢了……”
男子淡淡笑了下：“这样啊。”
“你不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吗？怎么留在座位上了？”
男子沉默了许久，再露出笑容时已经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伤痛：“已经不用了……”
“嗯？”
“……她坐的飞机失事了……”男子的声音低若尘埃。
晴罗一下子怔住了。男子离开了，身形渐远，越发显得清瘦。
晴罗回到家里，男友已经煮好了饭菜等她。洗漱完毕，就座用餐。晴罗食不知味的拨拉着米粒，男友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怎么了？”
“你没事吧？”男友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晴罗露出浅浅的笑颜，“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哦，是我妈妈，今天打电话说……”男友犹疑地说，“……希望我们尽快结婚。”
“结婚？”晴罗不自觉皱了皱眉，“你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
“但是，我们已经交往快五年了，我妈妈认为该结婚了……”
晴罗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猝然打断男人的话：“我们刚交往时，我就说了我只希望能在一起，我不想结婚！”
“晴罗，到现在你还接受不了我吗？”
“接受你和跟你结婚不是一回事！我现在真的不想结婚，”晴罗烦恼的揉着眉头，“不要逼我。”
男人眼神黯然，放下碗筷，站起来，沉重的声音在晴罗头上响起：“我发觉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你。”
“你什么意思？”晴罗叫住动身往门口走的男人。
“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到底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男人脚步不停。
“林宋！”晴罗的声音被关在门内，她转头望着满桌的菜肴，内心的郁闷越深，“自己是怎么了？！”
翌日。晴罗站在车厢门口，车厢长经过，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
晴罗揉揉眼，勉强笑了笑：“晚上没睡好。”
“去化妆间补补粉吧。我们这个工作要保持充足的精力才行，懂吗？”
“是，我明白。”
晴罗看着镜子里自己眼眶下一圈的乌黑，苦笑着摇摇头：“真像熊猫了我……”
放在制服口袋里手机突然振动，晴罗忙接通。
“小晴？”手机那头传来和蔼的声音。
晴罗忙含笑：“妈妈，有事吗，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
“你祖母啊，昨天晚上心脏病发作，现在住院了。她从小就最疼你，你看你什么时候抽空回来看看。”略带泣音的声音缓缓传出。晴罗心一颤，急问：“祖母没事吧？”
“这次没事。不过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有什么病都很危险。”
“妈妈，放心吧，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我今天就到医院看看。”晴罗又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祸不单行啊，还是请几天假吧……”
医院。晴罗陪在病床边，看着笑容温和的老人安然入睡，与母亲轻手轻脚的走出病房。
“妈，这几天我来照顾奶奶吧，你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晴罗半劝半拉地将眼角布满疲惫的妇人哄回家。
“小晴，奶奶睡了，你去吃点东西，别累着了。”临上出租车的妇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拉着晴罗的手。
“我知道了，妈妈，好好休息吧。”
晴罗在外面买了杯热咖啡，捧着暖手。经过医院前的花园时，赫然看见那个玫瑰先生提着一个袋子，走进医院。晴罗在后面跟着，突然发现他更憔悴了，原本就清瘦的身材更瘦的可怕。
在重伤病房前，晴罗看见男子握着拳头直直看着病房内。晴罗走近，病房的玻璃窗被蓝色的窗帘遮住了，只见得里面影影绰绰。
“嗨。”晴罗轻轻的打了个招呼。许久才见男子慢慢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眼神红的可怕。
“真巧啊，”晴罗含笑，“我奶奶病了，我来看她……”
男子也勉强的点点头，拳头依旧没松开。
晴罗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见气氛紧张，便告辞要走。
“病房里躺着的，”男人突然开口，嗓音沙哑，“是我的女朋友。”
晴罗愕然回头。
“她没在事故中丧生，被救出送进了医院，只是一直没醒，一直没醒……”男子的拳头砸在墙上，沉沉的垂下头。
“你，”晴罗迅速想出了几句安慰的话，“不要担心。既然你女朋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定会醒过来的！”
门打开了，病房内的窗帘也被拉开了。男子忙迎上出来的医生：“我女朋友没事吧？医生？”
“病人这次是没事，但是她始终没醒过来，危险期还是没渡过。”医生遗憾的摇摇头，“我们会尽力救治她的，你放心。”
男子走进了病房。晴罗透过玻璃看着床上面容姣好睡相安娴的女孩，悲哀如流水一般淹没她的心。
晴罗日日呆在医院里陪伴奶奶，只有数次被母亲逼回去休息。她每天都不自觉的绕到女孩病房前，总能看见男孩不眠不休的坐在旁边，或握着她的手讲话，或捧着书轻柔的念着。也有几次看见两对中年夫妻站在病房里，或劝男子休息，或照顾女孩。
女孩一直没醒，病情反复。
晴罗站在医院门口，仰着头看着灰暗阴沉的天空，喃喃道：“终于到了圣诞节……”
在这个节日里第一片雪飘下的那刻，急救室的灯亮了起来。约半个小时以后，灯灭。伴随着主治医师遗憾的摇头，一股极致的悲伤弥漫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女孩的母亲难以接受，直接晕过去了，场面一阵混乱。
男子擂着玻璃窗，大喊女孩的名字：“快点醒过来啊，醒过来！你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护士们跑过来拖他。男子冲进急救室紧紧拥住女孩的身子，像孩子般嚎啕大哭：“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
晴罗远远地看着，不知为何，泣不成声。
窗外纯白的雪花冉冉飘落，在暖黄色的灯光映射下，美丽不可方物。这，是圣诞节的礼物吗？
晴罗身心俱疲的回到家里。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灯光温暖，男友温雅的笑颜，感到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回来啦？”男友抱着她，“这几天想我了吗？看你又瘦了一圈，一定没好好吃饭，这样我怎么放心啊？”
晴罗将脸埋在男人怀里，深深吸了口气，闷闷地发出低到无声的声音：“我想你，很想你……”
在祖母病愈出院之前，晴罗从一个小护士手里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张奇异的结婚请帖。雪白的硬质纸张，上面印着略凸起微黄的玫瑰花瓣，看起来十分精致。打开帖子，是很正规的格式：
“谨定于：1月1日(星期日)，为慕容誉先生和江希小姐举办结婚典礼，婚礼地点：星湖森林，婚礼时间：17时30分，敬候光临”
星期日，晴罗带着疑惑出现在星湖森林。
夕阳余晖透过层层树木播洒到湖面上，金光粼粼。在这个澄青明净的湖泊边，穿着一身合身白色西装的男子，胸前口袋插着一朵白玫瑰，手里捧着一个白玉色相框，相框里女孩音容笑貌依旧动人。
“请你见证。我，慕容誉愿娶江希为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天地为证！”男人的眼眸晶亮剔透犹如价值连城的名钻，在碧天绿湖里，墨黑的动人心魄。
晴罗带着震撼看着挺拔俊拓的男子。“是有多么深刻的感情，才能如此……”
婚礼很短暂，晴罗离去，自此再也未见这个男人。
两年后，晴罗与老公在街上购物，偶一抬头便看见一栋大厦的电视墙上，那个在晴罗记忆里深情哀痛的男子在众多媒体的围拥下，戴着墨镜，唇线冷漠地走过，身边匆匆跟着几个提着行李助理模样的人。晴罗呆呆的望着电视屏幕，老公旁边解释：“那是刚从英国回来的著名首饰设计大师，听说刚获得世界首饰设计大赛的金奖，你看他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便是那个获奖作品，传言那是他为过世的女朋友设计的，项链上的钻石还是他女朋友的骨灰炼制成的……”
晴罗怔了怔，继而看到男子胸前垂挂着的一条素色项链，小巧的玫瑰，花瓣上细细镶上的碎钻，精致夺目，高华无比。
“好了，晴罗，我们走吧，还要给我们的小baby买婴儿床呢！”
“林宋，等等我，着什么急啊，孩子还没出生呢……”
电视里，帅气的男人终于停下脚步，面对镜头，回答记者的问题：“我的项链名字叫，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