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手机号码,快捷登录

  • 回复
  • 收藏
威客巴巴 2012-9-15 22:12:00
因为众所周知的金融危机的缘故,我们公司下半年的业务量急剧下滑,利润大幅减少。这也就意味着,作为公司员工所能够享受到的福利待遇较之往年必定是要相应缩水的了。对此我也是能够予以最充分的理解的。因此当老板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指派我代表公司出席上海一家合作企业的新产品发布会却只答应报销来往旅费食宿全部自理的时候,我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下有关出差的具体事项,就满口应承了下来。老板非常高兴,说他没有看错我,在这个危难时刻见了真情。并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以后要有了什么好处,第一个先考虑我。我故作谦逊道,哪里哪里,非常时期,作为公司员工理应和自己的老板同舟共济,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必须承认,这个马屁拍得不错。当和老板有了这种相互之间的理解和信任,随后的谈话过程就变得很轻松了。在我提出了请假的要求以后,老板甚至都没有问我要去干什么,就大手一挥准了我两天的假,说是让我出差之后好好放松一下。这事要是放在半年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但当我傍晚下班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的新婚妻子后,却使得她一下子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了起来。她质问我,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古往今来,有出差只报销来往旅费的吗?你好歹也是公司行政部的高级主管吧,凭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实在不行,你就辞职另外去找一个下家好了。这个金融危机闹得再凶,也不至于断掉业务骨干的饭碗吧。妻子说到这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白开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又不是那些刚出校门的一群菜鸟毕业生没有任何从业经验,干嘛不顾体面自降身价?

我伸出右手捏了一下妻子的鼻头。从谈恋爱时起,每当妻子生气动怒时,我都是这个动作,意欲使她冷静下来。有没有效果暂且不说了,但妻子对此却从来没有反对过,一直都听之任之,我也就习惯衍变成为了自然。我对她说,你真是笨,也不仔细想一想,真当我是一心一意去出差?

妻子很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见她这个样子,我扑哧一笑,不想和她兜圈子了,于是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她那张白里透红的盈盈粉脸,然后把嘴对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了两个字。我也只说了两个字。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原本生气的表情像落潮的海水一样迅疾的退去,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她对此也不能说什么。

我说的那两个字是:师兄。




我和师兄是在我刚上大一的那年秋天相识的。那时他已读大四了,是师大校报学生记者团的团长,我是他新招过来的学生记者。因为都出自于中文系的缘故,我在工作中受他的偏爱和指点甚多,并在这个过程中结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师兄是一个颇为慷慨的人,有着西北汉子的粗狂和豪爽。每当拿到一笔稿费,就必定要拿出一部分来请他周围亲密的人喝酒吃饭。这让肚子里一直没有多少油水可言的自己很是混了一些好吃好喝。我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我在大一那年所吃下的六回新疆大盘鸡中有四回就是师兄做东请的。大学毕业后,师兄拒绝了兰州市内一所重点中学的聘请,下定决心丢掉编制去了西安的一家纸质媒体做深度报道记者,我和他的一帮兄弟结伴去火车站为他送行。临上车前,师兄单独把我叫到一根柱子后面,问我手头是否紧张。我支支吾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因为师兄临走前在校报指导老师面前的力荐,校报记者团打破了团长由大四的学生担任的惯例,指定由我一个新手出任新一任的最高领导。在这种情况下,团里一些元老不满的反对声是可以想象的。所以想尽办法打开局面,尽可能赢得团里最大多数学生记者的支持,也就成为了临近大一期末时我的当务之急。但手头积攒下来的几百块钱根本就不顶用,刚请人喝了几杯小酒就花了一个精光,还不如丢一块鹅卵石在水面打几个水漂的声响来得大一些。师兄对于这些情况当然也都是了解的,是心知肚明的,因此见我不语后,他也就二话没说,从钱包里掏出来了一千块钱不由分说地全都装进了我的衣兜,随后登上火车扬长而去,把感激涕零得不能自已的我留在了兰州的七月流火中。从那时起,我就把师兄当作了亲生兄长一般看待。

不过如实说起来,妻子和师兄并不熟悉。也就是大三的那年暑假,我和她去长三角结伴旅游时,带她顺便拜访了一次刚跳槽到上海某家报社工作不久的师兄。当然在那个时候,妻子还不叫妻子,叫做女友。师兄听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亲自来火车站迎接不算,还提前付费直接帮我们订好了一个三星级宾馆的标间。这让自从谈恋爱起一直都是省吃俭用偶尔住一回低级旅社就算开荤享受的我和女友受宠若惊忐忑不安。记得到达上海的头一天晚上,女友站在二十三层楼高的标间阳台上凝望脚下四平路上的万家灯火和天空中朦胧闪烁的夜色,突然回过头来,指着我的额头笑道,欠了师兄这么大的一个人情,我看你以后怎么还?我当时嬉皮笑脸道,师兄就是师兄,为人豪爽,情深意重,活该我这个做师弟的多少沾一点光。在那个至今记忆犹新的夜晚,我和女友一直都是兴趣盎然爱如潮涌。次日中午,又是师兄把刚睡醒过来不久的我们从宾馆里叫出来,先在必胜客品尝了一番比萨甜饼,随后又带我们去了南京路步行街游玩。正准备到陆家嘴参观东方明珠时,女友无意中流露出了想去江南第一学府复旦大学参观游览的愿望。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不料师兄却一下子就认了真。当即叫上一辆出租向复旦大学的方向风驰电掣,看道路两边的繁华在眼前无穷无尽地变幻。这种感觉无疑是非常美好的。我们不能不因此对师兄感激万分,是他满足了我们的众多愿望并实现了我们的很多理想,让我们两个来自中西部偏远地区的土包子大开眼界见了世面。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在很认真的这么说。来自甘肃北部某个边远小县的女友从上高中起就一直把上必胜客吃比萨看成了是人生之中的一个重要向往,但很可惜的是等她考上了大学后却发现兰州没有必胜客;而作为师大中文系的小资文人,我也一直都是把复旦大学当作了自己心目中的精神圣地。所以在返程的火车上,当女友严肃地对我说以后师兄叫你帮他写点什么东西你可再不要推托时,我狠狠地呵斥她道,这个还用你说。女友头一次没有因为我的恶声恶气而生气动怒冲我发火。她反而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喃喃地说你这个师兄真是一个好人。

所以现在,当我对妻子耳语了师兄这两个字以后,妻子就再无异议了。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自从那年大三暑假一别,我与师兄已经数年未见,甚为想念。能够有人报销来往旅费资助我去上海看望师兄,实在可以说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在临行前,甚至不需我的叮嘱,妻子就主动去卧室为我整理行装去了。


我和妻子都是工薪阶层。我在省商务厅下属的一家半事业单位性质的进出口公司做事,她在市内某所中学担任语文教师。不用说也知道我们夫妻俩的收入极其有限,加上新近又在市中心的阳关小区通过银行按揭贷款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所以经济状况颇为紧张。思来想去,给师兄买了两条精品兰州的香烟,权且充当薄礼罢了,说起来也真是惭愧得紧。因此临上火车,妻子可能感觉有一点过意不去,又塞给了我五百块钱,叮嘱我说,到了上海,要自己主动一些,不能老是让你师兄破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想起今年开春的时候,亲朋好友中间有几个新婚喜宴扎了堆,弄得那段时间我和妻子天天晚上窝在家里啃方便面艰苦度日,好几个月没有买新衣服,两个月没有吃上肉,现在妻子能够因为师兄而破例大方起来做到了这一步,的确是难能可贵了。



买好火车票后,我给师兄打了一个电话,把我要去上海出差的消息告诉他。师兄听后,连声欢迎,让我办完事后就去找他,他请我吃一顿便饭。我和师兄还在电话里顺便聊起了大学时代的往事,想不到一转眼就是多少年过去了,两人都很感慨唏嘘。说到最后,师兄动了感情,语气有些哽咽。他说,你来你来,我一定好好招待你。我想,师兄毕竟是师兄,仍然是落落大方,一如既往。在火车上找到自己的座位后,我给师兄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了他到站时间和我的车厢号。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次师兄没有回。我也没有在意,心想师兄可能是有事忙去了,一时没有注意。

火车上人很挤,也许去上海的火车一直都是这样熙熙攘攘。毕竟东南形胜,江东自古繁华,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想去上海淘金的人就形同一江春水滔滔不绝,宛如一条汇集了众多命运的世间河流。大学毕业那年,看着这个同学开口闭口说陆家嘴说金茂大厦,那个同学动不动就说长三角说苏州无锡,让我也逐渐心动了起来。原本我也是想着要去东南沿海寻求发展的,但却被现在的妻子也就是当时的女友拖了后腿,她威胁我说你要去那边,还不如我们现在就立即分手。我想了想,最终只能作罢。妻子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当时我们在兰州好歹都找好了一份工作,如果冒冒失失就去了东南沿海碰运气,得失成败就难以预料了。一直到了今天,我也搞不清楚我留下来到底是得大于失还是失大于得。

我在车厢里张望了几眼。比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得多,背着行李的男男女女把过道拥堵得水泄不通,想上厕所也挪不开身。看到这种盛况,我不由得暗自佩服起了自己的高明,提前两天买的火车票,拿到手的还是一张靠窗的座位,不能不说运气很不错了。对座有一个波浪头的中年妇女一边嗑瓜子,一边对坐在旁边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介绍她在上海生活多年以来的所见所闻,所观所感。也许的确是上海这两个字眼勾起了旁人的巨大兴趣,亦或者是这个小姑娘的姿色引起了他人的觊觎——小姑娘黑而且瘦,面容清秀,长相很耐看,连我这个结婚了的而且自信老婆也长得颇为不赖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好几眼,有某种想上前吻她一下的冲动。时尚杂志上说男人都是食色动物,看来是所言不虚了,当然这些全是题外话了——总而言之,参与到了谈话中去的人越来越多,我不久就感觉到了鼻孔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滞重。尤其是当某人把话题转移到了上海人的精细方面以后,讨论就越发热烈了起来。他们一致认为,一个再大方的人,去了上海滩,也会逐渐变得小男人起来的。听他们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想起了师兄,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干脆把身子伏在了桌面上闭目养神,任由他们胡侃一通,从白天到黑夜。

火车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左右到达上海火车站的,比运行时刻表上的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很多旅客都因此而怨声载道,但对面座位上的那个中年妇女却只是把嘴角撇了一撇,看她的神情,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下火车前,我连忙给师兄发送短信,对他说不好意思,火车晚点了。师兄回复说他正在人民广场附近采访一位公司老总,就不能前来迎接我了。叫我自己先去处理正事,等安顿好了再去找他。见师兄有事抽不开身,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于是就自个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的士司机向举办新产品发布会的那家酒店驶去。几年的时光悄无声息的远去了,上海的变化说很大吧又不大。变化不大的是街市风景,仍然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仍然歌舞升平一派繁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但比起过去来说楼房修得是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多,却也是不容置辩的事实。因为修建十号地铁线的缘故,四平路上的大马路被开挖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全然不似以前所见到的那般井然有序。不过我想,这也只是暂时的罢了,等工程完工后,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吧。

我在举办新产品发布会的那家五星级大酒店旁边的一家小旅馆订了一个标准间。本来是想着随便找一个地方住下的,但想着再怎么着,也不能失了师兄的面子,所以咬了咬牙,痛下决心花了一百八十块钱订了两个晚上。当然条件非常简陋,和上次师兄的高规格接待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了。在淋浴间洗完澡后,我给师兄打电话询问什么时候方便见面的事情。我说明天上午等新产品发布会结束后就有空了。师兄说好,那就明天晚上再见个面聚一聚吧,他下班了回头找我。我在电话里回答说好的,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吧。

在那个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夜晚,我从路边的报刊亭买了一张市区地图,随后在报刊亭老板的指引下一直沿着国定路往下走,经由灯火通明的邯郸路拐到了五角场商业中心。来之前就肩负了妻子的重托,让我帮她在专卖店里买几件合适时髦的衣物,也不枉千里迢迢去了大上海一趟。自从按揭买房以后,妻子和我一直同甘共苦,利用我出差的机会提出这个请求并不过分。倒是我自己觉得有一点惭愧了,跟着我这个窝囊的丈夫实在是委屈了她曾经所拥有的中文系系花的名头。所以在这天晚上,我是狠了又狠心,一口气花了五百多块钱为妻子买下了一件真丝衬衫,一套保暖内衣,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一双高跟皮鞋。本来我还看中了一件酡红色的羽绒服,质地和款式都不错,但看了看价钱,七百九十八块,我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把它买下来。我心想,是我无能,眼下只能继续委屈妻子了。




第二天晌午举办的新产品发布会倒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主办方给每一位出席者送了一个礼包,包括一份公司简介、一份产品资料、一张麦当劳的优惠卷、一张U盘、一包上海牌的香烟、一个老板牌的磁化水杯和一条纯棉质地绘有小猫钓鱼图案的红蓝杂色的毛巾。有了这些东西,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了。不过刚打开礼包看到这些后,我不由哑然失笑,实实在在是抠门了些,都没有一个是双份的。在金城兰州,当地的风俗是送礼一定要送双份的,不然还不如不送,那是要惹人笑话的。比方说送两条香烟,送两瓶白酒,送两张优惠卷,或者送一套情侣手表,毕竟也是一个双数,图一个吉利的意思在里头。当然了,水土不同,风俗习惯就必定有别,作为黄浦江边的一个过客,轮不上我来说三道四,对此我是很清楚的。我把礼包夹在胳膊下面,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餐厅。我不能不实话实说,主办方为出席人员准备了一顿不太丰盛的午宴,倒是酒水充足,档次也还过得去了,水井坊十年典藏的牌子。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几个人听说我是不远千里从兰州赶过来的,拼命给我灌酒,说你们西北汉子的酒量大喝得多。虽然我一再声明我也是南方人士,不过是在西北上的大学毕业以后留在了那里罢了,但对于别人的敬酒还是来者不拒的。这样就多喝了一些。摇摇晃晃地回到旅馆后,我连皮鞋都没有脱就倒头睡下了。

等我一觉醒来,摸出手机一看,已是晚上七点。我心里有点急,怎么这么晚了师兄还不和我联系?连忙拨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嘈杂,不大容易听清。师兄在电话里告诉我说,刚从报社出来坐上公交,估计四十分钟左右就能赶过来了。我叫师兄到了后给我打一个骚扰,我立马就下楼。把电话挂掉后,我一边无聊地看新闻联播一边偷着乐,心想一向出手阔绰的师兄也懂得节俭了嘛。记得以前在兰州上学时大伙一块出去聚餐,就没见过师兄坐过公交,从来都是出租车来出租车去,在大伙中间出尽了风头,也惹得很多漂亮的美眉侧目不已,现在月薪都过万了有必要这样吗?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师兄手里提着一个商务包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整了。上海滩的夜晚流光溢彩像一团无所不在的迷云,我进不去,也出不来。好几年不见了,不难发现,师兄比以前沧桑了许多,能够清晰地发现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面多了一些丝丝缕缕的皱纹,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深思熟虑,也多了些许成熟的魅力。还蛮有一副无冕之王首席记者的派头。师兄一把搂住了我,动作有一些夸张和失真,尽管这样,给人的感觉还是相当的热情和舒心的熨帖。他说,走,我们吃饭去。

那天晚上,师兄做得有些热情过头。他根本就不听我的任何劝阻,乱七八糟点了许多道菜上来。我一再解释说,我中午在午宴上已经吃好喝好了,我们师兄弟两人聚一聚,没有必要铺张浪费。但师兄却不听,就像是在和谁赌气一般,点了糖醋鲤鱼剁椒鱼头,又点辣子鸡丁咖喱鸡块,然后依次是红烧肉、红烧猪蹄、蚝油牛肉、青椒炒肉、羊肉排骨、小鸡蘑菇,等等。事情过去了很多天了,但我到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十几道菜里面没有一道素菜。刚开始我只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觉得不堪承受如此盛情奢靡款待,因为又让师兄过于破费而在心里忐忑不安。但我深知师兄有一种爱面子讲排场的秉性,你要拨了他的面子他反而和你急,所以也只好任由他去了。

在包间坐定后,师兄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刚进这家酒店就叫服务小姐提过来的那瓶泸州老窖,把桌上的两个杯子一一倒满。师兄说,来,我们先干一杯。两个酒杯碰在一起后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师兄喝酒十分豪爽,只见他举起酒杯把手一扬,小而透明的高脚杯里立即滴酒不剩。他一边拿筷子夹下酒的咸菜一边对我说道,先干为敬。他的这种喝酒风格让我心里有点发麻。我说,菜都没有上呢,咱们慢一点喝,反正时间还早着呢。于是师兄转而和我谈起一些在兰州的朋友们的情况。我一一告诉他:强哥去年辞职去了北京,在一家时尚杂志任编辑记者,临走前对我说要离诗歌远去;阿呆考研去了南开,好好的一个中国人研究什么西方哲学,搞得现在神志不清,打个电话过去开口闭口都是什么海德堡啊,哥廷根啊,想考托福到欧洲留学啊,真他娘的见了鬼了,这个假洋鬼子没有一点咱们中国人的骨气;小娜今年开春结婚,男方那边财大气粗一次付清花了三十八万买的房子,就在铁路局的旁边,两人在紫光阁酒店办的喜酒,陕甘宁青四省的朋友几乎都聚齐了,我随众人搭了份子,每人两百块钱;养路费取消后,老王从交通征稽局分流到了国税部门,工资比以前翻了一倍多,可谓因祸得福,当然人家女朋友那边的背景很深,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砸不到他的头上;还有大牙,研究生毕业后去了定西师专教书,听说一过去就搞掂了一个学生妹,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这个畜生,不说他了,上次到我家里来玩,居然当着大伙的面看色情电影,搞得我在一旁尴尬得哟……说着说着,就发现师兄的眼睛红了起来。他长叹了一声,还是你们留在兰州的人轻松快活。我不明所以,连声说哪里的话,也是没有办法罢了,大家倒是都想学师兄您跑到上海寻求发展,可惜能力不够。据我所知,师大中文系的很多学生一直都还在传说您的光辉业绩呢,您可是我们大伙儿的骄傲啊。师兄轻声笑了一下,抿了一口茶水,说哪里都一样,大伙都不容易。我连忙应和说,那是那是。随后我又补充说道,大家都特别想念你。尤其是连小娜结婚你也没有回去,小娜对你很有意见,说你把她这个妹妹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小娜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把初吻给你了。师兄听了呵呵大笑。




菜慢慢上齐了,我和师兄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继续闲聊。我见师兄情绪不错,就追问道,怎么师兄自从升任首席记者报社骨干以后,这几年就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了,工作虽然是忙,但也不能把老朋友们都忘记得一干二净吧?当初我们可是约好了,苟富贵勿相忘啊。我开玩笑般的这样说道。师兄听了连忙摆手,这个首席记者你就不要提了,纯粹就是一个名头而已,说出去也丢人。我诧异道,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名头,至少薪水要比一般人更高吧?师兄你可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啊?

哪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师兄就火气上来了。师兄反问我道,能高多少?一个月比别人也就多拿上两三千块钱,屁事儿都不顶,还不是都转划到银行的口袋里去了,老子连一个子儿的影子也看不到?

我听了一声尖叫,师兄你在上海买了房?什么时候买的,你可真行啊你。

师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倒反应很灵敏嘛。说到这里,师兄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一些郁郁寡欢,他说,是买了一套房,去年冬天买的,买了一个把自己完全套住了的房。

我说师兄你很强啊,上海的房你也敢买,我估摸着没有一两百万怕是你买不下来吧?这么快你就成了百万富翁啦?

师兄听后故意长叹一声,但语气里却掩饰不住有一种得意,他说,三室一厅一百三十八个平方,总价是一百八十万,其中首付四十五万,余下的一百三十五万分二十年偿还。说起来我现在一个月也能拿上一万多了,至少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小资人物体面白领了吧,可是每月房贷一还,立马缩水成了民工。老子现在天天晚上饿了啃方便面,你不要不信,我现在是说真的。师兄一边说一边夹起了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放到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我连忙说,我信,我信,不过就算是啃泡面,毕竟也值得啊,这又不是乱消费,这可是房产投资。

师兄继续说道,投资个屁。本来是不想买的,毕竟手里头刚有了那么一点小钱,也刚过上了几天舒舒服服的日子。但耐不住你嫂子老是在眼前嘀嘀咕咕磨来磨去。于是就一狠心,下了这一大笔血本。也不知道究竟是弄对了呢还是弄错了,就听天由命吧,只要不是血本无归就好。不过好处呢也不是说一点都没有。以前你嫂子在商场里看中了什么衣服首饰,想要就要,说买就买,没有一丝含糊。我要站在旁边哪怕是稍微犹豫一下她就要和你翻脸生气。现在可好多了,她都两个月没有拉我去逛过街了。师兄的话里有一丝自豪,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隐约的落寞。

我说,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其实花钱倒是小事,关键是我们男的缺乏那一份耐心。每次我老婆带我去商场,我都要和她提前约定好,逢她买衣服的时候,允许我可以去商场内的书店看书消遣。

顿了一顿,我又说道,其实话说回来,毕竟人这一辈子吧,还得必须买一套房,毕竟不能一生做个租客,那多丢人现眼。说到买房,你也是知道的,迟买不如早买,现金不如按贷。还是师兄你的魄力大啊。我们在兰州也就买一个小套,充其量是小打小闹,七十平米左右的房子就觉得很是吃不消了,哪知你在上海反而逆市出击,一买就是将近一百四十平米,这笔投资可真是堪称经典啊,实在是让小弟叹为观止自愧弗如。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拍起了马屁,于是连忙停了下来。

师兄当然听出来了,他说,胡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了?赶快吃菜,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于是我们继续喝酒吃肉,很快一瓶泸州老窖就见了底。酒喝完了,我们师兄弟也都酒足饭饱了。我打了一个嗝,向师兄埋怨说,你看你看,先前叫你不要点这么多菜,你不信,现在好了,浪费了这么多?还有几样菜根本就没有动呢?

师兄笑道,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全都打包回去,也好借此给你嫂子改善一下生活。你嫂子天天念叨说要去外面撮一顿小鸡炖蘑菇再喝两大碗玉米羹加强营养,却又害怕花钱,已经有三个月不知肉味。我现在把这些没动的菜提回去,我看她吃不吃?

我以为师兄是在开玩笑,心不在焉地应付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结完帐后,师兄去我下榻的旅馆小坐了一会。我把香烟拿出来送给他。师兄客气地说,你看你看,这么远过来买东西干啥?但眉宇之间还是非常高兴的。我们各自坐在一张单人床的首尾两头闲聊起来。谁知半个小时不到,就被蚊虫叮咬了好几次,脚背上起了几个红色的血泡。师兄生气了,他说,你这是住的什么鬼地方嘛?你把东西收拾一下,今晚住我那里算了,反正家里还有一张空床。我拒绝说,那怎么好意思?师兄却不由分说就拿起了我的房卡去下面的大厅里退房,师兄说,退房的钱还可以拿来当做打的费嘛。我赶紧拉他也没有拉住。

师兄办完手续后上来说,你大老远的过来,按理也得看一眼你嫂子吧,那年夏天相聚,你大嫂对你的印象特别好,说你特别斯文。这次听说你来上海,你大嫂当即就说过了,要是外面住不方便,就住到我们家里来。不是给你说过了嘛,我买的可是三室一厅啊,难道住你不下?见师兄这么说,知道不能违拗,我也只好依从了他。另一方面,我对嫂子的印象也不坏,按理也应当去看望一下。我这时有一点懊悔起来,怎么出发前就没有想到给嫂子买点什么礼物呢?我在心里暗暗地埋怨自己的失策,有点对嫂子不住了。

那年暑假来上海,我和嫂子只见过一面。逛完复旦大学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夕阳已经完全隐逸在了西边。我们在复旦大学的校园后面也就是国定路上的一家东北饭菜馆里吃饭。嫂子是在饭局中途打的过来的,说要亲眼看一看师兄嘴里所常说的这个江南才子究竟是何种模样。因为那时我和女友都是学生,平常食堂里的伙食非常清苦,所以那次一口气点了很多道荤菜。嫂子当时裙裾飘飘,衣着素雅,说不喜荤腥,上桌后对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看都不看一眼,只喝了半碗酒酿丸子汤。她的这种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风度和气质,引起了女友私下的万分感慨。女友后来对我说光比外貌她不怕,但嫂子的那份宛如仙子下凡的高雅格调她这一辈子是学不来了。也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个缺陷,知道自己并非完美,女友决定跟定我了,再也没有三心二意过,没有这山望着那山高。就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对嫂子是心存感念的,是深怀谢意的。

我和师兄提着大包小包在马路边伸长了脖子张望,想拦下一辆出租车。然而很多挂着空车牌子的的士却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就从我们身边疾驶而过,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拉谁的生意。这样的次数多了,师兄渐渐地不耐烦了起来。以前我们在兰州时,只要他一伸手,出租车就争先恐后地朝他开了过来,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师兄放下了手中的物品,赌气走到了马路边用身体挡起了道来。但一辆出租车打着方向盘从他的身边擦过去了,好不容易有几辆出租车停是停了下来,却在问明了我们所要去的地点后,摇了摇头,哼着小曲扬长而去。其中有一个的士司机,那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让我一个上海滩的外人看了都感到无比的愤怒。我记得清清楚楚,师兄就是在这一刻爆发的。他朝着飞逝而去的那辆夏利高声地叫骂,就像是一匹孤独的狼在旷野里嗥叫:狗娘养的,总编骂我没有拉回这个月的广告,老婆的公司又闹着裁员,连你们这些下作的司机也狗眼看人低看我不起,老子要在报纸上面揭发你们拒载,你们等着瞧吧,呜呜呜呜……师兄最后蹲在了马路边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我一时间感觉怒火中烧,浑身不是滋味。我把手上的物品扔在了地上,一个箭步冲到马路中央,朝着一辆缓慢行驶过来的出租车堵上前去。那个年轻的司机急忙刹住车,探出头来骂我,你找死呵?我冲他一声吼,你他妈少废话,老子西北来的。司机楞了一下,估计是在思索这个西北来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我就是趁这个空当,拉开车门,把师兄扶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等我手忙脚乱的把丢在路边的大包小包一起提上车时,师兄已经清醒过来。师兄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神情颇为尴尬地说道,让老弟见笑了。我连忙安慰他。我说,没有没有,我喝醉了酒后也经常这样的。于是师兄回过了头去,没有再说话。倒是的士司机在问明了地点之后,嘀咕开了,四平路最近开挖,一路上走走停停,拉你们要耽搁多少生意,算是白忙乎了。我用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他。




因为路不好走,相距亦有点远,所以在路上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师兄买的房子位于苏州河岸边的玫瑰花园小区。从阳台上一眼望去,远处的中山公园隐隐约约的浮现在灯光的重围中,就像是一座永不沉没生机盎然的孤岛。可以想象得出来,在白天,尤其是明朗的清晨,这里的视野该是如何的开阔又怎样的美丽壮观。我也必须承认,自从我进门后,大嫂非常的热情,热情到了让我心生羡慕。她一袭长裙带我参观完阳台后,又依次领我参观了她们家的厨房、卫生间、书房和主卧,两脚踩在光滑的木头地板上几乎寂然无声。墙壁雪白,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头顶上的吊灯发出了柔和的光线,能够看见客厅鱼缸里的金鱼在水中轻微的摇动尾巴,在水草间随微波而荡漾。我由衷的对嫂子说,哎哟,你们把房子搞得像皇宫一样了,这样一对比,我和我老婆住的可就真正是狗窝了。我在这里斗胆自揭家丑,说一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们的卫生间里连瓷砖都还没有贴上。嫂子听后,脸色平静,仍然温柔娴雅一如往昔。

带我参观完房子后,师兄当着嫂子的面把带回来的几道荤菜分别倒进了几个盘子里,随后搁在冰箱里头。嫂子看见后埋怨他,吃不了就不要点那么多嘛,这不是浪费是什么?还当自己是有钱人呐,你不要忘了,你还欠银行一百多万呢?

师兄的脸上一沉,但又立即换成了微笑不语。他的这种神情的急遽变化没有逃脱作为旁观者的我的眼睛,我因此而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由于师兄和嫂子两个人第二天还要分别上班,所以那天晚上我们都睡得很早。也许是因为住在别人家里不太自在的缘故,或者又是下午已经睡好睡足了酒又喝高的原因,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数了一千头羊后又在心里默诵了二十篇古文还是没有睡着,这不能不让我感到很泄气也非常的抑郁。就这样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正当我觉得迷迷糊糊好不容易将要睡着了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的响动声。自从高三那年以来我的眼睛无可避免地变成了近视以后,我的两只耳朵的听力逐渐开始变得非常的发达起来。可谓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了。我清晰地听出来了这是有人走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师兄或者嫂子去上卫生间,所以并不以为意。但很快我就不这样想了,我没有听到抽水马桶的声响,恰恰相反,我倒是听到了有人在开箱拉柜的声音。这种声音非常的细微,显然是发出声音的人不想让旁人听到。我的心口顿时一紧,这么晚了,难道是小偷么?我想我真倒霉,也许对于客人来说,不存在什么比主人家失窃更为严重也更为尴尬的事情了。

我轻手轻脚地戴上眼镜,爬下床,匍匐到门边,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眼前所见到的一幕让我大吃一惊,久久不能忘怀。我见到了真正的人世间的悲哀:在微波炉指示灯不断闪烁的映照下,我看见一个身着长裙宛如月宫仙子的美丽佳人左手端着一个盘子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头夹住一个肉块迅速地放在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眼睛一闭,脸上的表情全是那种无限幸福和充分满足的样子,是一种夙愿达成无法掩饰的甜蜜。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我的耳朵中反反复复地轰鸣着先前师兄所说过的这样的一句话就像是说在我的新婚妻子身上说给我听一样:三个月不知肉味,三个月不知肉味……

我想哭,我想喊,我想骂人,想诅咒笼罩在我们这些痴心妄想试图征服城市这个庞然大物的农二代身上的悲惨命运:老天爷呐,猪肉是涨价了这我知道,但贵得再离谱我们就算不上大学在乡下老实巴交地种一辈子的田土也不至于要落魄到三个月不知肉味的程度啊。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自己的嘴紧紧地捂住,任凭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着扭曲的脸颊而悄然滑落。

许久过后,我终于从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中清醒过来。客厅里面已经恢复死一般的沉寂。我把门关紧关严后,干脆光着脚丫走到了窗户边,看朦胧夜色中的上海在万家灯火中无声无息地摇曳。此时此刻,这个孕育了很多梦想也摧毁了很多梦想的城市在晚风的轻拂中安之若素,就像是一个心怀宇宙胸有成竹的神灵掌握了所有寄寓其中的人们的命运而保持着不动声色的镇定和残忍。我开始在脑海中回首那些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往事和很多看似缤纷的图腾,为自己过去所做出的某些决定而回肠百转。最后的最后,终于的终于,我浑身疲软手脚无力地靠着墙壁瘫坐下来,以这样的一种冰凉而绝望的姿势一直等到东方发白,等到繁华摩登的上海重新沐浴在紫红色熹微的光亮中,重新展现在行色匆匆充满梦想的人们的眼睛里。

我仅剩不多的理性告诉我,无论如何,生活仍然要继续。

赶在师兄和嫂子起床前,我在桌子上给他们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们说我走了,公司发来了短信叫我立即赶回去。承蒙招待,这次晤面未能尽兴,希望下次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欢迎你们来兰州玩。

列车到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经历了火车上的一路颠簸比原定的计划提前两天回到兰州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坐公交去了省城最大的金城菜市场,用这次出差剩下的钱买了一条羊腿两条鲤鱼四只母鸡八斤牛肉。我抱着这么多东西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里,在西北偏西的阳光下,在旁人满脸惊异的注视中哇哇大哭,无助得就像是一个迷路了的三两岁大的孩子。
支持原创,赞赏一下
是金子,总会花光的;是镜子,总会反光的……

3条评论

绝世神人 2012-9-16 08:38:00
真是好文采啊,膜拜了
像男人婆一样去战斗!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谜殇香水瓶 2012-9-16 04:33:00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秀外慧中,仁厚其间,彪。悍不改…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摸奇尺大乳 2012-9-16 13:51:00
写的不错,很有感觉的说
奶。奶。个胸毛的。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相关推荐

© 2024 精英乒乓网

经营许可证编号:冀B2-20180038

免责声明: 网站信息均有网友上传用于球迷免费分享,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如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更正、删除。 客服电话:4006001289 客服QQ:4006001289(企业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