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p>　　“你懂什么，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身在高三，不容许她有任何天真的想法。”爸爸再点燃一根烟，却又放下,“所以必须在这之前打消她继续任性的念头。”</p>
<p>　　“那你为什么不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谈？何必这样逼她呢……”</p>
<p>　　爸爸望了一眼小多的卧室，只是不语。</p>
<p>　　“妈——我的画呢？”妈妈看到小多囔囔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的画，就是那张稻草人——还没画完呢—”小多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呢”又捂回了嘴里。</p>

<p>　　那是一幅小多为自己写的一首小诗《稻草人》特意准备的，十分衷爱。她在画的背面还写了这么一句话，不是自己的，但感觉蛮不错的：和文字沾上边的孩子大都不是快乐的，他们的快乐像贪玩的小孩，游荡到天边却还不肯回来。这群孩子，呵，她挺喜欢那群小孩的。</p>
<p>　　“啊？是不是写字桌上那张，它很重要么？”妈妈像个犯了错似的小孩。</p>
<p>　　“当然……这么说你知道它在哪儿？”小多似乎挺在意这幅画。</p>

<p>　　“哎呀，坏了，我那天早上给你打扫房间时，不小心把水杯碰倒了，画上面沾满了水……”妈妈解释着说。</p>
<p>　　“什么？”小多睁大了双眼，似乎明白了妈妈的意思，可她宁愿不明白。她细挑的双眉深锁着，脸有些涨红，不知从哪里飞来一股怨气顿时溢满心间，以致于有些丧失理智地脱口而出：“以后我的房间不用你们收拾，我自己会打扫！”</p>
<p>　　“啪”的一声，爸爸的手就这么没有预料地一起一落地打在了小多的脸上，他怒斥道：“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有你这么跟***说话的吗？不就一张破画吗！我直接告诉你，不要再妄想画画！”爸爸的余音带走房间里最后一份聒躁，屋子顿时静若幽谷，凝滞着似一场暴风雨洗礼后的死寂。</p>

<p>　　她摸着充斥着火辣与疼痛的脸颊，紧紧咬住下唇，极力想控制住正在抽搐的嘴角。爸终于打我了，第一次，小多告诉自己。她眼睛红红的，一种晶莹透明的液体无端地逾过眼眶滚落下来，溅进嘴里，带着莫名的苦涩。她盯着爸爸，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水，很干脆，她说：“你的冷漠只能让我更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然后转身返回卧室，只留一声冷笑在客厅里跌足彳亍。</p>

<p>　　羊皮卷</p>
<p>　　破晓。</p>
<p>　　远方起伏的山峦或深或浅地嵌在深邃的天空里，随清风游弋的云儿似群归的雁阵，山脚下葱郁的树林唯恐人们不知夏日早已盛装出场，不远处有火车隆隆地匆匆驰过。</p>
<p>　　稻草人撑着自己的身子，伫立在稻田里，举目远眺，记不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守在这里的。</p>
<p>　　“田野里白天的风景和情形，有诗人把它写成美妙的诗，有画家把它画成生动的画。到了夜间，诗人喝了酒，有些醉了，画家呢，正抱着精致的乐器低低地唱着，都没有工夫到田野里来。”</p>

<p>　　叶圣陶老先生的“稻草人”，真似颗粒充盈着希望的稻草，稻草人这么想。</p>
<p>　　画面中的我，不会写词，却像个诗人。</p>
<p>　　稻草人静静地沐浴在微凉的晨风中，寥寥晨曦透过云层来探望老朋友了，微湿的空气似水雾若有若无地在稻田上空飘悬着，微微能感觉它们此时难以抑制的丝丝兴奋与躁动——它们又要准备旅行了。</p>
<p>　　日出，稻草人注视着那个像颗糖果一样的太阳，一副似乎很久没有看过日出的样子，但直觉又告诉自己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没有对白的昨天。你可以想像稻草人此时的心情是多么地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稻草人想摘下遮住了些视线的草帽，给太阳敬个礼，问声早安，呃，动不了，稻草人笑自己连这个都给忘了。</p>

<p>　　稻草人把目光转向眼前这片泛着微黄的稻田，颇有些欣慰却不敢丝毫懈怠，只有稻子熟了，堆在主人家的粮仓里了，“希望”才真正成为现实了。我稻草人，为你们生——我来保护你们，坚守一生，也终将为你们而亡，稻草人像个戍边的战士般煞有介事地这么想。</p>
<p>　　天还未到晌午就已是酷热难耐了。稻草人注意到，刚才还百般温顺的太阳突然变得火辣万分，熊熊的烈焰炙烤着大地。林间的知了似在拼命叫嚷着“抗议，抗议”，稻草人听到蝉鸣，虽嘴里嘟哝着“抗议无效”，却也的确感觉到了空气的沉闷，好像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盛夏。热吧，热吧，这样庄稼就可以快点成熟，稻草人这么想，还好，明早还有日出可以等。</p>

<p>　　很快，一天的日子还没有来得及打算就这么过去了。</p>
<p>　　夜幕拉下，月光辉映，远山空鳎只有瞧不真切的轮廓。林中的小鸟不再喧闹，不知它们是否已伴着月光睡着。此时的田野便像个舞台，黑夜中的主角们纷纷登场，三五成群的萤火虫似谁家调皮的孩子提着小灯笼，上窜下跳，好不得意。注意到天空北边的几颗亮星，呵，真像个倒扣的勺子，估计这满天亮晶的小家伙正是从这被打翻的勺子里逃出来的。</p>

<p>　　夜空如一袭爬满虱子的华丽旗袍。这词不错，不过这里的不是虱子，而是闪着光的金豆子。稻草人仰望着星空，有些苦恼，太阳呢，太阳呢，是谁把它打碎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小星星呢？没事没事，明早一定还有日出可以等，稻草人不无安慰自己地说。</p>
<p>　　这时，一颗星星突然从夜空中脱落下来，似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过视线，接着两颗、三颗……它们一个个如春雨般开始陨落人间，汇成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星雨。奇怪的是它们最后也都化作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在青黛色的夜空中恣意飞舞。稻草人惊呆了，毕竟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奇观，原本热闹的夜空只剩下一轮残月安之若素。顿时，一股凉意灌满全身，这个夜难熬了。嘿，我说，没事没事，你不是说明早一定还有日出可以等么？是的。</p>

<p>　　期待日出，不知为何期待日出成了稻草人每天必修的功课。</p>
<p>　　终于，东方渐晓，又是红日初上，昨晚残存的肃杀之意在刹那间溃灭殆尽，留下一抹余烬。稻草人屏息凝望着，笑了。</p>
<p>　　稻田里不时有风拂过，阳光下一串串饱满的稻穗迎风浅吟低唱，点头顾盼，它们看到远方的来客再次来到——火车一如既往乐此不疲地在田野里穿行，似一尾小鱼在原野的绿海中穿梭，给单纯的底色增添了一撇灵动的色彩。</p>
<p>　　稻草人昂起头，挺起胸，笔挺地站立，极力想多呼吸一点夹杂着阳光的味道的更新鲜诱人的空气，即使一丝微弱的阳光也会给栖落一隅的一些不眠人带来一点感动，一点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