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第三幕

<p>小二德子对！里边还有两个女学生！一拳一拳地下去，太美，太过瘾！大拴哥，你摸摸，摸摸！（伸臂）铁筋洋灰的！用这个揍男女学生，你想想，美不美？王大拴他们就那么老实，乖乖地叫你打？小二德子我专找老实的打呀！你当我是傻子哪？王大拴小二德子，听我说，打人不对！小二德子可也难说！你看教党义的那个教务长，上课先把手枪拍在桌上，我不过抡抡拳头，没动手枪啊！王大拴什么教务长啊，流氓！</p>
<p>小二德子对！流氓！不对，那我也是流氓喽！大拴哥，你怎么绕着脖子骂我呢？大拴哥，你有骨头！不怕我这铁筋洋灰的胳臂！</p>
<p>王大拴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不服你还是不服你，不是吗？小二德子喝，这么绕脖子的话，你怎么想出来的？大拴哥，你应当去教党义，你有文才！好啦，反正今天我不再打学生！</p>
<p>王大拴干吗光是今天不打？永远不打才对！小二德子不是今天我另有差事吗？</p>
<p>王大拴什么差事？</p>
<p>小二德子今天打教员！</p>

<p>王大拴干吗打教员？打学生就不对，还打教员？小二德子上边怎么交派，我怎么干！他们说，教员要罢课。罢课就是不老实，不老实就得揍！他们叫我上这儿等着，看见教员就揍！</p>
<p>邹福远（嗅出危险）师弟，咱们走吧！卫福喜走！（同邹福远下）</p>
<p>小二德子大拴哥，你拿着这块钱吧！王大拴打女学生的钱，我不要！</p>
<p>小二德子（另拿一块）换换，这块是打男学生的，行了吧？（看王大拴还是摇头）这么办，你替我看着点。我出去买点好吃的，请请你，活着还不为吃点喝点老三点吗？（收起现洋，下）</p>
<p>〔康顺子提着小包出来。王利发与周秀花跟着。康顺子王掌柜，你要是改了主意，不让我走，我还可以不走！</p>
<p>王利发我……</p>
<p>周秀花庞四奶奶也未必敢砸茶馆！</p>
<p>王利发你怎么知道？三皇道是好惹的？康顺子我顶不放心的还是大力的事！只要一走漏了消息，大家全完！那比砸茶馆更厉害！</p>
<p>王大拴大婶，走！我送您去！爸爸，我送送她老人家，可以吧？</p>
<p>王利发嗯——</p>

<p>周秀花大婶在这儿受了多少年的苦，帮了咱们多少忙，还不应当送送？</p>
<p>王利发我并没说不叫他送！送！送！</p>
<p>王大拴大婶，等等，我拿件衣服去。（下）周秀花爸，您怎么啦？</p>
<p>王利发别再问我什么，我心里乱！一辈子没这么乱过！媳妇，你先陪大婶走，我叫老大追你们！大婶，外边不行啊，就还回来！</p>
<p>周秀花老太太，这儿永远是您的家！王利发可谁知道也许……康顺子我也不会忘了你们！老掌柜，你硬硬朗朗的吧！（同周秀花下）</p>
<p>王利发（送了两步，立住）硬硬朗朗的干什么呢？〔谢勇仁和于厚斋进来。</p>
<p>谢勇仁（看看墙上，先把茶钱放在桌上）老人家，沏一壶来。（坐）</p>
<p>王利发（先收钱）好吧。</p>
<p>于厚斋勇仁，这恐怕是咱们末一次坐茶馆了吧？谢勇仁以后我倒许常来。我决定改行，去蹬三轮儿！于厚斋蹬三轮一定比当小学教员强！谢勇仁我偏偏教体育，我饿，学生们饿，还要运动，不是笑话吗？</p>
<p>〔王小花跑进来。</p>

<p>王利发小花，怎这么早就下了学呢？王小花老师们罢课啦！（看见于厚斋、谢勇仁）于老师，谢老师！你们都没上学去，不教我们啦？还教我们吧！见不着老师，同学们都哭啦！我们开了个会，商量好，以后一定都守规矩，不招老师们生气！于厚斋小花！老师们也不愿意耽误了你们的功课。可是，吃不上饭，怎么教书呢？我们家里也有孩子，为教别人的孩子，叫自己的孩子挨饿，不是不公道吗？好孩子，别着急，喝完茶，我们开会去，也许能够想出点办法来！</p>
<p>谢勇仁好好在家温书，别乱跑去，小花！〔王大拴由后面出来，夹着个小包。</p>
<p>王小花爸，这是我的两位老师！</p>
<p>王大拴老师们，快走！他们埋伏下了打手！王利发谁？</p>
<p>王大拴小二德子！他刚出去，就回来！王利发二位先生，茶钱退回，（递钱）请吧！快！王大拴随我来！</p>
<p>〔小二德子上。</p>

<p>小二德子街上有游行的，他妈的什么也买不着！大拴哥，你上哪儿？这俩是谁？</p>
<p>王大拴喝茶的！（同于厚斋、谢勇仁往外走）小二德子站住！（三人还走）怎么？不听话？先揍了再说！王利发小二德子！</p>
<p>小二德子（拳已出去）尝尝这个！</p>
<p>谢勇仁（上面一个嘴巴，下面一脚）尝尝这个！小二德子哎哟！（倒下）</p>
<p>王小花该！该！</p>
<p>谢勇仁起来，再打！</p>
<p>小二德子（起来，捂着脸）喝！喝！（往后退）喝！王大拴快走！（扯二人下）</p>
<p>小二德子（迁怒）老掌柜，你等着吧，你放走了他们，待会儿我跟你算账！打不了他们，还打不了你这个糟老头子吗？（下）</p>
<p>王小花爷爷，爷爷！小二德子追老师们去了吧？那可怎么好！</p>
<p>王利发他不敢！这路人我见多了，都是软的欺，硬的怕！王小花他要是回来打您呢？</p>
<p>王利发我？爷爷会说好话呀。</p>
<p>王小花爸爸干什么去了？</p>

<p>王利发出去一会儿，你甭管！上后边温书去吧，乖！王小花老师们可别吃了亏呀，我真不放心！（下）〔丁宝跑进来。</p>
<p>丁宝老掌柜，老掌柜！告诉你点事！王利发说吧，姑娘！</p>
<p>丁宝小刘麻子呀，没安着好心，他要霸占这个茶馆！王利发怎么霸占？这个破茶馆还值得他们霸占？丁宝待会儿他们就来，我没工夫细说，你打个主意吧！王利发姑娘，我谢谢你！</p>
<p>丁宝我好心好意来告诉你，你可不能卖了我呀！王利发姑娘，我还没老胡涂了！放心吧！丁宝好！待会儿见！（下）</p>
<p>〔周秀花回来。</p>
<p>周秀花爸，他们走啦。</p>
<p>王利发好！</p>
<p>周秀花小花的爸说，叫您放心，他送到了地方就回来。王利发回来不回来都随他的便吧！</p>
<p>周秀花爸，您怎么啦？干吗这么不高兴？王利发没事！没事！看小花去吧。她不是想吃热汤面吗？要是还有点面的话，给她作一碗吧，孩子怪可怜的，什么也吃不着！</p>

<p>周秀花一点白面也没有！我看看去，给她作点杂合面疙疸汤吧！（下）</p>
<p>〔小唐铁嘴回来。</p>
<p>小唐铁嘴王掌柜，说好了吗？</p>
<p>王利发晚上，晚上一定给你回话！</p>
<p>小唐铁嘴王掌柜，你说我爸爸白喝了一辈子的茶，我送你几句救命的话，算是替他还账吧。告诉你，三皇道现在比日本人在这儿的时候更厉害，砸你的茶馆比砸个砂锅还容易！你别太大意了！</p>
<p>王利发我知道！你既买我的好，又好去对娘娘表表功！是吧？</p>
<p>〔小宋恩子和小吴祥子进来，都穿着新洋服。小唐铁嘴二位，今天可够忙的？</p>
<p>小宋恩子忙得厉害！教员们大暴动！王利发二位，"罢课"改了名儿，叫"暴动"啦？小唐铁嘴怎么啦？</p>
<p>小吴祥子他们还能反到天上去吗？到现在为止，已经抓了一百多，打了七十几个，叫他们反吧！小宋恩子太不知好歹！他们老老实实的，美国会送来大米、白面嘛！</p>

<p>小唐铁嘴就是！二位，有大米、白面，可别忘了我！以后，给大家的坟地看风水，我一定尽义务！好！二位忙吧！（下）</p>
<p>小吴祥子你刚才问，"罢课"改叫"暴动"啦？王掌柜！王利发岁数大了，不懂新事，问问！小宋恩子哼！你就跟他们是一路货！王利发我？您太高抬我啦！</p>
<p>小吴祥子我们忙，没工夫跟你费话，说干脆的吧！王利发什么干脆的？</p>
<p>小宋恩子教员们暴动，必有主使的人！王利发谁？</p>
<p>小吴祥子昨天晚上谁上这儿来啦？</p>
<p>王利发康大力！</p>
<p>小宋恩子就是他！你把他交出来吧！王利发我要是知道他是哪路人，还能够随便说出来吗？我跟你们的爸爸打交道多少年，还不懂这点道理？小吴祥子甭跟我们拍老腔，说真的吧！王利发交人，还是拿钱，对吧？</p>
<p>小宋恩子你真是我爸爸教出来的！对啦，要是不交人，就把你的金条拿出来！别的铺子都随开随倒，你可混了这么多年，必定有点底！</p>
<p>〔小二德子匆匆跑来。</p>

<p>小唐铁嘴就是！二位，有大米、白面，可别忘了我！以后，给大家的坟地看风水，我一定尽义务！好！二位忙吧！（下）</p>
<p>小吴祥子你刚才问，"罢课"改叫"暴动"啦？王掌柜！王利发岁数大了，不懂新事，问问！小宋恩子哼！你就跟他们是一路货！王利发我？您太高抬我啦！</p>
<p>小吴祥子我们忙，没工夫跟你费话，说干脆的吧！王利发什么干脆的？</p>
<p>小宋恩子教员们暴动，必有主使的人！王利发谁？</p>
<p>小吴祥子昨天晚上谁上这儿来啦？</p>
<p>王利发康大力！</p>
<p>小宋恩子就是他！你把他交出来吧！王利发我要是知道他是哪路人，还能够随便说出来吗？我跟你们的爸爸打交道多少年，还不懂这点道理？小吴祥子甭跟我们拍老腔，说真的吧！王利发交人，还是拿钱，对吧？</p>
<p>小宋恩子你真是我爸爸教出来的！对啦，要是不交人，就把你的金条拿出来！别的铺子都随开随倒，你可混了这么多年，必定有点底！</p>
<p>〔小二德子匆匆跑来。</p>

<p>小二德子快走！街上的人不够用啦！快走！小吴祥子你小子管干吗的？</p>
<p>小二德子我没闲着，看，脸都肿啦！小宋恩子掌柜的，我们马上回来，你打主意吧！王利发不怕我跑了吗？</p>
<p>小吴祥子老梆子，你真逗气儿！你跑到阴间去，我们也会把你抓回来！（打了王利发一掌，同小宋恩子、小二德子下）</p>
<p>王利发（向后叫）小花！小花的妈！周秀花（同王小花跑出来）我都听见了！怎么办？王利发快走！追上康妈妈！快！</p>
<p>王小花我拿书包去！（下）</p>
<p>周秀花拿上两件衣裳，小花！爸，剩您一个人怎么办？王利发这是我的茶馆，我活在这儿，死在这儿！〔王小花挎着书包，夹着点东西跑回来。周秀花爸爸！</p>
<p>王小花爷爷！</p>
<p>王利发都别难过，走（从怀中掏出所有的钱和一张旧相片）媳妇，拿着这点钱，小花，拿着这个，老裕泰三十年前的相片，交给你爸爸！走吧！〔小刘麻子同丁宝回来。</p>
<p>小刘麻子小花，教员罢课，你住姥姥家去呀？王小花对啦！</p>
<p>王利发（假意地）媳妇，早点回来！周秀花爸，我们住两天就回来！（同王小花下）小刘麻子王掌柜，好消息！沈处长批准了我的计</p>